四十三 驚鴻一瞬
作者:羅姽      更新:2021-01-14 20:37      字數:2936
  一個多月後,西征將士陸續班師回京,阿部稽的驍騎營駐紮在京城以西的溫泉山。

  阮湘還是隻能先住在軍營裏。

  阿部稽想到勒內做過西市令,若要在京城購買宅邸,可以去找勒內。

  勒內回京的消息他班師途中就聽說了。

  誰知,還未出發去找勒內,勒內的請帖倒先送到了。

  蘭茵生了個兒子,勒內要大辦湯餅宴。(注釋:湯餅宴,類似我們現在的滿月酒)

  到了湯餅宴這天,阿部稽便拿著請帖去了勒內的新府邸。

  勒內的新府邸坐落在貴胄雲集的玉仁坊,是一座五進豪宅,高牆繚繞,院宇宏闊。

  湯餅宴這日,來往賓客如雲,府邸所在的巷口都堵住了,豪華馬車一乘接一乘絡繹不絕。

  真正是冠蓋雲集,門庭若市。

  這次勒內出使北疆,先是送蘇葭湄的三妹蘇窈君,下嫁鹿蠡部可汗。

  鹿蠡部可汗娶的可賀敦是疏勒人,雖然夫妻不合已久,但畢竟懾於強大的疏勒部,不敢和可賀敦公開翻臉。

  勒內之前就在胡商裏專門培養了間諜,打聽到可賀敦的一樁私密,原來可賀敦和王庭一位將佐有奸情。

  勒內便將可賀敦這樁陰私,告知了鹿蠡部可汗,可汗悄悄一調查,果然可賀敦背著他通||奸。

  鹿蠡部可汗對可賀敦最後一點感情消失殆盡,提刀將可賀敦殺了,續娶蘇窈君為可賀敦。

  蘇窈君已經改名為慕瑤,被北梁封為“常山郡主”。

  鹿蠡部可汗因此與北梁結盟。

  而迭次部可賀敦本就是野利人,在勒內的說服下,她答應勸丈夫和北梁結盟。

  迭次部可汗卻有點猶豫,並未聽從妻子建議,還把勒內關押起來。

  當時疏勒人長驅直入,鐵蹄直踏蒙拉山以南,鎮守北疆的李良輔將軍,是葉振倫麾下的五虎上將之一,他帶兵出臨武關,進駐鎮遠,然後派出勒內的叔叔安德為先鋒去探路。

  安德本就是婁胡人,婁胡部滅亡後,他逃到中原投奔蘇氏,跟隨蘇崴鎮守北疆多年,戰鬥經驗極其豐富。

  他剛出鎮遠幾十裏,就遇到了疏勒部室頓可汗親自率領的大部隊。

  安德手下隻有兩千人,而室頓帶著十幾萬人。

  在這種情況下,安德並未帶兵逃跑,而是將士兵組成方陣,手持武器,井然有序地慢慢撤退。

  但是疏勒人有十多萬人,從後麵衝鋒上來,一下子就把軍陣衝散了。

  安德就一邊打,一邊收集潰兵,再組成方陣,幾個小方陣又結成大方陣。

  就這樣被衝撒了又再結陣,頑強不屈地抵抗著,打了一天一夜,頂住了疏勒人的十多次進攻,最後隻剩三百多人,終於退到了鎮遠城。

  然而,鎮遠城中的李良輔卻拒絕開城門。

  就在這三百勇士以為自己走投無路時,疏勒人被他們的勇氣震驚了,自己撤退了。

  事後,迭次部見疏勒人敗了,才將勒內放了出來,表示願意和北梁結盟。

  葉振倫在京城收到戰報,大為震怒,以皇帝名義下發詔書,數落李良輔不開城門之罪,將其降職貶官,將安德提拔為北疆兩州大行台,鎮守一方。

  勒內因與迭次部、鹿蠡部結盟成功,斷了疏勒人的兩翼,立了大功。返回北梁後,立即被提拔為揚威將軍、吏部侍郎、大鴻臚卿(北梁可以同時身兼軍職和文職,文武分野並不清晰),並封了爵位——延陵縣伯。

  勒內平步青雲,成了朝廷新貴,難怪他生兒子,有這麽多達官顯貴前來賀喜。

  阿部稽踏進前廳,隻見勒內身穿四合如意紋的淺紫錦袍,腰間一條綴玉鑲金帶,頭戴三梁冠,滿麵堆笑,拱手作揖,親自在門廳迎客。

  “安大人出使虎狼之國,舌壓眾虜,膽懾蠻王,不勞尺刃,為我大梁國平定北疆,功在社稷,如今又封官加爵,前途不可限量啊!”

  “安大人因機製變,懷彼戎夷。威揚邊朔,功照北疆,如今又喜得麟兒,當真是福祿齊至,門庭光耀!”

  ……

  勒內拱手向天,“這都是仰太後聖德,托宗廟之靈,才有我微末之功。如今我大梁天威遠震,四夷賓服,萬邦來朝,我才能在此宴請諸君,犬子逢此盛世降生,又得諸位垂顧,實三生有幸。”

  阿部稽遠遠站著,默默看他。

  這個當年悄悄趴在草叢裏,看他和奕六韓打獺子,小小的人兒背著一個大包袱,一直跟在他和奕六韓身後的小屁孩。

  他竟然這麽快就融入漢人,說一口地地道道的漢人官話,從頭到腳變得和漢人毫無區別——他甚至都不準這幫兄弟再叫他勒內,而讓所有人都叫他“安雷”。

  這時,穿過如雲賓客,穿過滿眼錦繡燦爛,勒內看見了最好的兄弟阿部稽。

  他默默站在門廳一隅,看來已經進來很久了,卻一直沒有走上前。

  “阿部稽!”勒內欣喜若狂地大喊,撇下大群朱紫顯貴,排眾而出,向阿部稽大步走去。

  阿部稽也微笑著上前,張開臂膀,給了他一個大大的熊抱,用力拍打他的肩背,接著又將他推遠一點,把臂而望,上下打量,深沉的灰眸裏含滿欣慰。

  兄弟倆眼中都有淚水漸湧。

  勒內用力捶打阿部稽胸膛,“你來多久了?怎麽也不過來打招呼?”

  本想和阿部稽多聊一聊,但又有貴客進來,勒內隻好去招待,走開前摟著阿部稽的肩,低聲道,“散席了別走,咱哥倆好好喝一頓。”

  ——————

  湯餅宴結束,賓客散盡。

  勒內帶阿部稽到內院,看望蘭茵和剛出生的兒子。

  之後又讓秀梅整治了兩樣下酒小菜,兄弟倆坐下來喝酒聊天。

  這時阿部稽才說起阮湘的事,隱瞞了奕六韓讓他做臥底。

  勒內聽得直咋舌:“你把汗王的女人睡了?”

  阿部稽緊握酒杯,濃密的眼睫低垂,“先不說這個,我想租一處宅院安置湘兒,再買一座府邸迎娶修魚……”

  勒內一口酒噴了出來,指著阿部稽大笑,“那麽書盈呢?還要不要再整第三處宅邸來放書盈?”

  阿部稽繃著臉,皺眉不語,心裏委實感到對書盈的歉疚。

  勒內還是笑,阿部稽越是黑臉,他越是笑得開心。

  “好,好,我幫你找。我原來那所舊宅還沒賃出去,你就把阮夫人安排在那裏吧。但是仆人都遷過來了,那是一座空宅,你得自己請傭人,要不我給你介紹一個牙行的……”

  “暫時不用,湘兒從她的舊宅帶了兩個仆人,是一對夫妻。”

  “你剛才說要買一座府邸,迎娶葉四小姐,你確定葉四小姐需要你買府邸?過幾天葉二少爺班師了,肯定要舉行朝會大典,論功行賞,你信不信順天太後會賜你一所宅邸?”

  “會嗎?”阿部稽微微詫異地抬頭。

  勒內挑眉而笑,帶著狡黠和自信,“那當然了!她的親妹妹出嫁,你這次又軍功彪炳,賜宅難道不是順理成章?不信咱倆打個賭!”

  阿部稽素知他慧黠過人,不由得頻頻點頭。

  兄弟倆半年未見,聊到深夜,勒內本來要留宿阿部稽,阿部稽擔心留在軍營裏的阮湘,告辭而去。

  又過了十幾日,奕六韓單騎回京的消息傳來,勒內約了阿部稽一道去迎接,阿部稽拒絕了,勒內猜他是因為阮湘的事,怕見麵尷尬。

  便自己帶了兩個親兵,騎馬出了京城西明門,去接奕六韓。

  正是暮春的午後,陽光遍灑,芳草萋萋,勒內沿著官道一路策馬如飛,道路兩邊花樹繁盛,一路落花繽紛,點點灑落在飛馳的他身上,宛如馳騁在五彩斑斕的夢境裏。

  這時,他掠過一列車隊,兩列錦衣鐵甲的森嚴衛兵,簇擁著一乘青帷寶蓋的駟馬安車。

  他起初沒有在意,策馬而過。

  然而,就在他馳過車窗的一瞬間,風吹簾起,花飛如雨,淡青紗幔如煙散開,露出一個女子的側顏,宛如花斜霧下,月隱雲中。

  那一刹那,他隻覺心中“砰”地一下,時光都靜止了!

  那是……那是她嗎?

  不可能,才六個多月不見,她……

  怎麽像變了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