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斬完薛氏父子，將他們的屍身扔給憤怒的百姓，分而啖之。

  奕六韓腳步沉重地回到府衙，親兵來報，霏霏出走了。

  他沉默片刻，叫來於闐，讓他帶上一包銀子、四個侍衛，如此這般地吩咐他一番。

  之後他坐在府衙大堂，處理各種事務。

  先是原岐州府衙的主簿，來稟報薛氏強占民田建別院之事。強占的民田雖然已經歸還，但因為當初就是強征，所簽田契也不甚清楚，如今退還民田引發數起糾紛。

  奕六韓心神不定，也沒有注意聽，將此事全權交給張秀才和投降的魯師爺。

  接著又是幾個僚佐進來稟事。

  他神思恍惚地處理完一應事務，突然，一名親兵慌慌張張跑進來，“三少將軍，朝廷聖旨到了，快去大門外接旨！”

  他趕緊振作精神，帶著一群下屬迎出了府衙大門。

  太監宣讀了兩份詔書，第一份詔書表彰了奕六韓平定西疆的大功，加封他為武定侯，賜食邑五百戶。同時升遷他為諫議大夫，太子太傅。這些頭銜聽著好聽，但都是沒有實權的虛銜。

  而他的軍職卻全部被剝奪，聖旨中命他將嫡係兵馬交給葉靖，駐紮在廣牧城外的寧河邊，不許靠近京師。

  接下來太監又宣讀了第二份詔書，詔書中任命葉靖為岐州太守，建義將軍，長垣縣伯，命葉靖接管奕六韓的兵馬。

  詔書一念完，跪接聖旨的人群一片嘩然。

  葉靖本來是奕六韓的部將，可是現在卻把葉靖提拔起來。奕六韓的官職看似高升，其實都是有名無實的虛銜，而把原屬奕六韓的兵權，全都給了葉靖。

  奕六韓脊背不禁起了一陣寒栗：二姐這一招厲害啊！

  既架空了自己，又不讓葉氏大權旁落。因為葉靖是葉氏本家，把奕六韓的一切移交給葉靖，對於葉氏絲毫無損。

  所以父親也必然不會反對。

  在北梁，皇帝頒布的政令，需左右二相核實同意，才能施行。

  伯父過世後（葉明德大年初三中風，初六就溘然長逝。奕六韓接到訃告時正在饒鳳城，戴孝了一個月，渡過瀧河之後方才脫下孝服），父親接任為左相，所以這封詔書顯然是經過父親同意的。

  也就是說，父親同意二姐剝奪自己的兵權。

  父親，你在怕我？

  剝奪我的兵權，任命我為朝官——這是要我不帶一兵一卒，單騎回京。

  父親，你心虛了？

  你也知道你虐打我心愛的女人，我不會原諒你？

  ——————

  接完聖旨回到大堂。

  一應部將、幕僚個個麵帶憤懣之色，葉靖更是不住地叫嚷，“我不稀罕什麽太守和建義將軍！我隻效忠三少將軍！”

  奕六韓抬手讓他們稍安勿躁。

  自己若拒不應詔，擁兵自立，父親和青鳥必定會派兵鎮壓。

  自己現在根本沒有力量反抗父親，就算嫡係的五萬人馬能聽自己指揮，其它的州郡兵馬則調動困難，更別說要他們跟隨自己造反。

  而且這樣一來，自己反而失去了接近父親、二哥、二姐、吳香凝等仇人的機會。

  其實，他們把我召回京師，任命我為朝官，倒是給了我報仇的機會。

  “這樣吧。”奕六韓望向張秀才道，“張先生為我起草一份奏表，上書聖上，就說我剛剛鏟除薛氏和黑龍幫，如今岐州亂象未平，諸惡未盡。待我將這裏的事務跟定甫（葉靖的表字）交割完畢，再奉詔還京。”

  “三少將軍！”葉靖站起來焦急地叫道，“他們剝奪你的兵權，又召你還京，這是設了陷阱讓你跳，切不可自投羅網！既然朝廷任命我為岐州太守，我就有權調動本地兵馬。你留在廣牧城，再把家眷接來。有你原先的五萬兵馬，再加上我能調動岐州兵馬……”

  奕六韓抬手製止葉靖，“父親和二姐籍天子之名，號令天下。一旦我擁兵造反，父親必定派兵討伐，我就坐實了反賊之名。若在名義上就先輸了，又怎麽可能贏得戰爭？何況，剛剛平定趙欒之亂，百姓苦戰，人心思定，我若再啟戰端，又將有多少家破人亡，生靈塗炭。昱不忍也！”

  “這……”葉靖慢慢地坐下來，依然深鎖眉頭，“可是三少將軍不帶一兵一卒，孤身返京，實在是太危險了。”

  “你們放心。”奕六韓淡淡一笑，目光掃過堂上眾人，“我自有安排，絕不會以身犯險。”

  奕六韓轉頭望向窗外滿樹桃花芳菲，心想，誰說我沒有一兵一卒，阿部稽的驍騎營肯定可以駐紮在京師附近。

  ——————

  定昌，城南，一條青石板巷道內，一隊騎士在雨幕中緩緩騎行。

  細雨如織，花飛如夢，淡粉柔細的桃花瓣在雨中飄落，淡雅的香氣隨著雨水清新的氣息，彌散在空氣裏。

  最前列的一對男女，正並轡而行。女子窈窕的背影清麗出塵，頭戴白紗帷帽，身穿粉紫襦裙，仿佛雨中的仙子。

  男子身穿戎裝，身形瘦高，英姿勃發，輕挽韁繩，不時地傾身聽那女子說話。

  那女子馬鞭遙指，說了一句什麽，兩人一起勒馬停在一處院門前，翻身下馬。

  身後跟隨的親兵隊也齊齊地勒韁下馬。

  一片馬嘶聲中，當先的男女上前拍打門環。

  院門徐徐打開一條縫，一個裹幘巾的人頭露了出來。

  女子摘下帷帽的瞬間，門內那人難以置信地叫了起來，“夫人回來了？”隨即把門扇全部拉開，轉頭對著院子裏大喊，“娘子，夫人回來了！”

  “什麽？”一個清秀婦人應聲跑了出來，也不顧泥點濺了一身，踏著水塘就衝了出來，一看就阮湘眼圈就紅了，“真的是夫人……”

  “是我。鍾叔，鍾嬸，我來接你們了。”阮湘轉頭對阿部稽道，“這是我宅子裏的管家和廚娘，這位是鍾叔，這位是鍾嬸。”

  阿部稽恭恭敬敬地欠身道，“東叔，東嬸。”

  阮湘糾正道，“不是東叔，東嬸，是鍾叔，鍾嬸。”

  阿部稽老老實實地又重複道，“囧叔，囧嬸。”

  阮湘一臉囧，片刻後，纖纖玉指輕按朱唇，柔媚地笑了，左臉頰現出一個迷人的酒窩，“算了，隨你怎麽叫。”

  又對鍾叔鍾嬸介紹道，“這位是阿部稽將軍。”

  鍾叔鍾嬸好奇地打量阿部稽，這名字一聽就是胡人，朦朧雨幕中阿部稽的臉越發白皙，五官深邃，一看就不是中原人的相貌。

  鍾叔和鍾嬸對視一眼，夫人不是被葉二公子送到葉三公子那裏去了嗎？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