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她令我惡心
作者:羅姽      更新:2021-01-14 20:37      字數:3892
  幾名悍卒押著一個五花大綁的女子進來,將她內膝一踢,女人就跪倒在地上。

  緊緊縛在她身上的繩索,勒出了她緊致曼妙的身形。捆在胸脯的一截繩子,刻意避開了胸前,卻把周圍的衣服勒住了,變得緊繃繃的,那圓潤的輪廓越發被凸顯得挺拔,形狀和弧度都美極了。

  跪姿顯得她蜜桃般的臀也格外魅惑,這副妖嬈而誘人的身姿,叫在座所有男子發出一片吞咽的聲音。

  奕六韓身體當然也起了反應,但他尚能控製得住,眼角餘光看見昆突直勾勾盯著女子,憨樸的長方臉已赤紅如血——昆突這小子,愛臉紅的毛病一點都沒變。

  奕六韓對士兵揚揚下頜,“解開她嘴上的布巾。”

  布巾一解開,柯菁猛地甩頭,長發揚起,明亮的眸子像鋒利的刀刃般直射主位的奕六韓。

  看見她容貌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氣。

  多日的關押,依然掩不住她的美麗。她的眉毛不像漢人女子那樣細淡,而是烏黑如劍的形狀,這樣的眉形反而讓她有一種耀眼的英氣之美。

  眼睛漆黑明亮,覆著一層濃密的睫毛,鼻梁挺秀,編貝般的上牙緊咬嘴唇,在盛怒中別有一種野性的嫵媚,宛如一朵迎風怒放的野薔薇。

  “葉三郎!你有種鬆了我的綁,跟我單打獨鬥!你滅了我的部族,殺了我的母親,逼得我父王和哥哥走投無路!你我有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你若還是個男人,下來和我打一場!我若輸了,要殺要剮要奸要淫,任你選!我若贏了你,這麽多人我也跑不掉,隻求你給我一個幹淨的速死,如何?”

  昆突本來一直心蕩神搖地盯著她,聽了這番話,突然心中一震:這美豔絕倫的女子,是汗王的女俘啊。按照規矩,這該是汗王的女人,我怎麽能擅取……

  “柯菁,你才嫁給趙欒三個月,漢語就說得這麽溜了?”奕六韓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晃著銀觴悠悠地笑,“看來你們感情不錯嘛。”

  柯菁仰天大笑,笑得發絲飛揚,“趙欒那老東西,連我都打不過!敗在我手下,我柯菁不會讓他碰我的!”

  “哦?趙欒沒碰過你?”奕六韓興奮地摟住昆突的肩,在他耳邊低聲道,“還是個完璧呢,如何,這份大禮……”

  “汗、汗王……”昆突急了,“你、你自己、要、要了她吧……”

  奕六韓重重擱下銀觴,突然“嚓——”地撕開衣襟,裸露出淺麥色的胸膛,胸間以絲繩掛著的金耳環閃閃發光。他將一根指頭用力戳點自己的左胸,眼裏迸出絲絲悲狂,“自從小歌死了,我苟活於世,不過是為她報仇!我的心,已經死了,隨她而去了!”

  昆突看著奕六韓血紅悲傷的眼睛,再看奕六韓身上那一根根凸出的肋骨——昆突清楚地記得汗王以前肌肉勁健、塊壘分明,不料如今竟枯瘦成這般模樣了。

  昆突心裏一痛,以手按胸,深深一躬,“我聽、聽、汗王、吩、吩咐……”

  “好兄弟!你就給我好好地把這個女人征服了,就是對得起我。”奕六韓用力摟了昆突肩膀,低聲道,“我以牧場和重金懸購她父兄的事,隻有我們幾個知道,你不要告訴她。到時候,就讓她以為父兄是鳥吾羌、留何羌那些人殺的。”

  “葉三郎,你還在猶豫什麽?!你是不是男人!有種就下場來和我打!”柯菁還在下麵怒罵不休,“你們漢人隻會陰謀詭計!你們對付我們羌人的辦法,就是挑撥離間、行奸使詐!至今我也沒遇到一個敢和我正大光明、一對一地打!”

  奕六韓笑起來,“對付你,不需要我親自下場,我讓我最好的兄弟跟你打。先說好,如果你贏了,我放你走。如果你輸了,你給我最好的兄弟當老婆!”

  柯菁一震,鋒利如刀的眼神攫住奕六韓,“葉三郎,你說真的?你說話算數?”

  奕六韓拿起案上割肉刀,劃破手腕,讓鮮血一滴滴墜進酒杯,再端起酒杯,“當初我在獵苑抓住趙玉檀,我答應放她走,讓她見先帝最後一麵。她答應為我阻止趙欒起兵。結果,我履行承諾,而她食言了。柯菁,今日我飲下這碗血酒,表示我絕不會食言。希望你也信守承諾,若我這位兄弟贏了你,你好好做他的妻子。”

  “好,我答應你!”柯菁揚起頭,豔烈如風中怒放的野刺玫,“我不是趙玉檀,我是羌人,我們羌人信守承諾,從不使詐!”

  奕六韓讓人給柯菁解開綁縛,拍拍昆突,“去吧,好兄弟!馴服這匹烈馬,讓她成為你最忠實的坐騎,我相信你!”

  昆突以手按胸,施了一禮,並未多言,沉默地下了場。他的臉很紅,低垂的目光不敢看柯菁。

  柯菁甩開長發,活動著被綁得太久而麻木的四肢,上下打量昆突。

  她高挑矯健、英姿颯爽的身影映入奕六韓眼底,讓他一陣恍惚。仿佛還是那天,站在大櫟穀東南那提山的山崗,俯瞰坡底的戰鬥,看見從烈焰滾滾的營寨裏衝出的那群女眷,為首的那勒姐揮舞著明晃晃的大刀,馳馬如飛,橫衝直撞,身後滾落一連串人頭,如入無人之境。

  那勒姐衝鋒陷陣的英姿,和眼前掌影翻飛的柯菁,漸漸重疊在一起。

  奕六韓對那些英勇無畏的對手,總是充滿了敬重。柯菁是那勒姐的親女兒,而昆突是奕六韓最實在、最淳樸的兄弟,勇武僅次於阿部稽。

  這也算奕六韓給敵手的女兒所找的最好歸宿了。

  場中的比武險象環生、精彩絕倫,在座都是武將,一個個看得紅光滿麵,不住喝彩叫好。

  最後當然還是昆突取勝,以極其曖昧的姿勢將柯菁壓在身下,堂上頓時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和轟然大笑聲。

  奕六韓笑著看昆突將柯菁帶了下去,低頭呷了一口酒,卻聽葛衝麾下一員副將開玩笑似的道,“追擊柯英父子,襲滅黃牛羌,葛將軍和昆突將軍都立了大功。現在昆突將軍都有重賞,不知三少將軍賞葛將軍什麽?”

  葛衝狠狠瞪了那副將一眼,在他刀子般的目光飛過去的同時,奕六韓手中的銀觴“砰”地摔在地上,跳起身來暴吼,“我把全軍都賞給他,他來做主帥,現在你們滿意了?!”

  奕六韓衣襟撕開了,露出的胸膛根根肋骨分明,滿身刀疤縱橫,眼睛血紅悲怒,整個人看上去十分猙獰,嚇得那副將趕緊離座,跪拜請罪。

  葛衝亦起身離席,半跪抱拳,“末將對部下約束不嚴,請三少將軍降罪責罰!”

  奕六韓知道自己衝動了,他慢慢控住住自己,緩緩坐下,從侍從手裏接過新換的酒杯,慢悠悠給自己倒了酒,“行了,葛將軍,你的軍功我已上表朝廷,屆時朝廷自有重賞。你的副將,為主帥爭功邀賞,此風絕不可助長。著降三級,罰俸六月,調到孫將軍所部,以示懲戒。”

  “是,三少將軍!”葛衝抱拳道,聲音宏朗,聽不出怨艾。

  “是,三少將軍。”副將的聲音卻顯得低落,略有不服。

  奕六韓又和眾將喝了幾巡酒,突然說道,“豹躍營以後由葉靖出任統帥。”

  此語一出,在座眾將都大吃一驚。

  葉靖本人亦是沒有想到。

  大家不由將目光都投向了葛衝。

  奕六韓攻下大小櫟穀後,收到歌琳病重的消息,丟下大軍飛馬趕回。

  當時奕六韓手下最重要的將領有三個。額托是野利人,雖然被奕六韓任命為中軍營副將,但麵對軍中占多數的漢人,額托沒有威信力。

  葉靖剛及弱冠、以前不過是個家兵隊長,奕六韓丟下大軍跑掉,葉靖根本鎮不住場麵。

  最後還是葛衝站出來主持大局。他曾是蘇崴麾下三大將領之一,在北疆縱橫二十年,身經百戰,他一站出來立刻就壓住了場麵。

  葛衝雷厲風行地整軍,留了一部分整肅大小櫟穀,親率一部分疾馳烏幹道救援奕六韓。

  卻和烏幹道中退出的柯雄迎麵撞上,兩軍惡戰一日,柯雄帶著殘部逃走、投奔黃牛部,葛衝又帶兵一直追到黃牛部。

  兩軍列陣,葛衝將大部隊隱藏,而將少部分弱旅放在前麵,隻用小弓劣弩朝對方射箭,以此迷惑羌人。

  黃牛羌見葛衝軍容不整,兵器劣質,便不顧一切衝殺過來,被葛衝布置的弱旅引入埋伏圈。

  這時,葛衝的大部隊才從兩邊山林冒出來,強弓勁弩一陣攢射,大敗黃牛羌。

  另一支隊伍已經繞到黃牛羌背後,劫掠了他們的老弱妻子,和大量的牲口、糧食。

  若非葛衝這番戰略部署,昆突也不會立下斬首黃牛羌酋長的大功。

  結果現在,昆突得了重賞,還將出任封疆大吏;毫無功勞的葉靖當了豹躍營統帥;葛衝卻未聞有任何賞賜,奕六韓甚至連一句慰勉和嘉獎也無,隻有一句敷衍了事的“我自會將你的軍功上報朝廷”。

  眾將對此都是憤憤不平,難以索解。

  隻有葛衝心中最清楚——因為他是蘇崴的降將,是當初蘇葭湄親自策反收服的將領。

  奕六韓的後院發生了何事,軍中將士大多都不清楚。

  但葛衝多少耳聞了一些,他知道奕六韓和蘇葭湄夫妻關係出問題了,而他是蘇葭湄的人,奕六韓已經開始防著他了。

  緊握著酒杯,黑扇子般的濃眉擰成一團,葛衝強抑心中鬱憤,默默承受眾人投來的或奇怪、或同情、或幸災樂禍的眼神。

  隔著兩個席位,奕六韓亦默默呷著酒,心中複雜難言。

  自從葛衝投入他麾下,其人驍勇善戰、正直忠勇、富於兵略,一直是奕六韓倚重的大將。

  但是一想到他是那賤貨收服的,奕六韓就不舒服。

  而且,那賤貨收服葛衝時,正是在蘇峻營中。

  誰知道那賤貨是用什麽妖媚手段,迷惑了蘇峻,居然在蘇峻眼皮底下,策反了蘇崴舊部?!

  哪怕想一想,他都會湧起一陣無法抑製的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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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將杯中殘酒一飲而盡,奕六韓宣布散席。

  搖搖晃晃走出宴廳,在親兵陪同下,慢慢走向後院。

  初春夜風輕寒,月光下白梅像霜華般飄落,屋脊上的殘雪融化沿著屋簷滴落,仿佛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

  剛踏進院門,就見兩個女人站在廊下等他。

  霏霏用紫色絲絹將一頭秀發鬆鬆綰了個髻,然後披散下來,如黑瀑般飄蕩在風中。穿著月白色的對襟窄袖上襦,內裏露出一小截紫色緞子抹胸,下身一襲絳紫色留仙裙長長曳地。

  她一直都穿邊民常穿的類似於胡服的箭袖窄身袍,從未穿得如今天這般仙氣,遠遠看去,青絲素袖,衣袂迎風,當真是嫋嫋娜娜,仙姿飄渺。

  為了穿上這一身,她冷得直打哆嗦,雖然已是早春,夜裏依然寒冷徹骨。

  清宵獨立,不辭寒風,隻為博郎一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