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假戲真做
作者:羅姽      更新:2021-01-14 20:37      字數:2699
  修魚走後,蘇葭湄和令姬又聊了一會。蘇葭湄問令姬要不要搬來正房住,令姬想了想說,“還是先不要驚動了姑母,姑母可能以為我還不知道她的陰謀。我若搬到正房,她就知道我和你站在一邊了。”

  “也好。反正你的膳食,都是從我的正房送過去。除了我送過去的膳食,你不要輕易吃別人給的東西。”

  “我知道。”令姬點頭。

  “你的侍女銀屏可靠嗎?”

  “是我的家生丫鬟,絕對可靠。”

  “那就行。迎暉院除了父親給我的兩個侍衛,沒有外男可以進來。那些做粗活的仆婦又不能進主人房裏。你姑母如果要加害你,除了下毒,沒有其它辦法可以掩人耳目。”

  “我會小心的,三少夫人。”令姬臉色仍有微微蒼白,但眉目間已經散發出堅強,她敬慕地望著蘇葭湄,仿佛蘇葭湄是她力量的來源。

  蘇葭湄微笑凝視她,目中盛滿欣賞與愛護,“我們都保重,為夫君保住子嗣,也為我們自己保住後半生的依靠。令姬,你是吳家的姑娘,卻能在關鍵時候,作出明智的選擇。我很佩服你。謝謝你。”

  “三少夫人,應該是令姬謝你……”吳令姬想說什麽,卻又一時無以言表。

  “好了,咱們就不要這樣謝來謝去的了。”蘇葭湄笑道,“你待得夠久了,還是趕緊回去吧。迎暉院的下人中,肯定有你姑母的耳目。”

  書盈在一旁撲哧一聲掩嘴笑了,為東廂妾捧來羽緞鬥篷,“我送東廂妾回去吧。”

  令姬也慢慢扶著腰,笑著起身告辭,啟步前忽然又轉身低聲道,“三少夫人,後院幹粗活的盧大娘,我覺得很可能是姑母的眼線。我以前看見奶娘和她說悄悄話。”

  蘇葭湄往後靠在引枕上,輕撫腹部,姿態安閑,輕輕點頭,“好,我記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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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悲笳之聲宛如蒼涼的手指,爬上他的心頭,將他的心勒緊。

  薄雪輕紗似的掩蓋著重重山林溝壑,在夜月下閃爍著淒寒的冷光。

  下山的路,由於有幾處雪已融化,十分濕滑難行。

  奕六韓伸出手攙扶帕麗,慢慢下到山腳。

  “喂,小子!”故意裝得很粗礪的聲音,吊兒郎當地響起。

  他一震,忽然站住了,扶住帕姨的手也落了下去,猛地回頭。

  然而,月照空林,雪滿荒郊,並沒有那個刻骨銘心的身影。

  驟然間,巨大的痛楚從頭到腳貫穿了他,幾乎將他撕成兩半。

  他已經失去了她,永遠地失去了她。

  這個認知,讓他突然蹲下去,雙手抱頭,爆發出驚天動地的痛哭。

  他十五歲時在查卡山上看見的草原明珠,他不辭寒暑、刻苦練功、隻為了接近她。

  他少年時代夢寐以求的女子。

  她已經永遠地離去了。

  她死之前是那樣慘,被墮|胎,被虐打,一路流著血來找他!

  每當念及此,他的心就一陣陣抽搐。

  悲涼的胡笳聲伴隨他的哭聲,從四麵八方升起,繚繞於月色淒涼的雪夜。那是他的親兵們,吹著草原上的長調悲歌,紀念他們的公主。

  小歌……我會為你報仇,我要所有傷害過你的人,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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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晚,奕六韓回到饒鳳城,就沒有再出正房門。

  小柔等了一晚,未蒙召見,未免心急。

  幸好第二日一早,一個親兵來敲門,說奕六韓叫她過去。

  小柔深吸一口氣:終於要接見她了。

  正房裏,奕六韓和瑪吉在一張桌案上用早膳。

  用完早膳,在瑪吉伺候下漱口,將漱口水吐進銅盂中,奕六韓問道,“小柔,阮湘好嗎?你千裏迢迢來找我,有何事?”

  小柔撲通一下跪倒在地,哭道,“三少將軍要為阮夫人做主啊!”

  “你起來說,到底發生何事?” 奕六韓接過瑪吉遞上的軟巾擦嘴擦手。

  “自從去年三少將軍離開定昌,夫人就一直為你守身如玉,尋常連男子的麵都不見,出門必戴麵紗。夫人說了,她心中隻有恩公,如果恩公不要她,她就終生不嫁……”小柔哭訴道。

  奕六韓幽幽歎息,“湘兒她,也是個癡人……”

  小柔偷窺奕六韓臉色,見他目光縹緲,心中一喜,覺得有戲。

  果然,奕六韓道,“我讓最好的兄弟去看她,給她送錢帛,她可收到了?”

  “小柔正是為此事而來!”小柔撲倒在地大哭,“三少將軍,像夫人這般絕色,又是寡婦,有多少男人在垂涎她,你可知道?這一年,夫人拒絕了一個又一個求婚者,然而好幾個被拒絕的,還來反複糾纏,夫人有多難,你可知道?”

  “我知道,所以我特意關照龔郡守照顧她。”

  “龔郡守政務繁忙,哪裏顧得了那麽多。”

  奕六韓神色一痛,“是我不好,我應該把她接到身邊的,那麽如今她……”

  “夫人也是想早點擺脫定昌城裏那些糾纏者,所以聽說三少將軍派人來看她,夫人就拜托二少將軍把她送到阿部稽將軍大營。指望阿部稽將軍能把她送到三少將軍你這裏,可是沒想到……”小柔忽然伏地痛哭,再也說不下去。

  “沒想到什麽?”奕六韓聲音一凜。

  “我們到了阿部稽將軍的大營,原以為阿部稽將軍會立刻派人,把我們送到三少將軍這裏。誰知道……”

  小柔泣不成聲,“誰知道,我們住進大營後,阿部稽將軍遲遲不派人送我們走。我多次去找阿部稽將軍,請他派人。他也來過夫人住的軍帳。但是我們一提到送夫人走,他就說他軍務繁忙……”

  奕六韓沉默了,眼神變幻不定,薄唇緊抿望著小柔。

  “就在年節剛過的一晚,阿部稽將軍以拜年為由,到夫人的軍帳來喝酒,夫人也沒想那麽多。

  去年三少將軍在定昌時,我們就見過阿部稽將軍。知道他是三少將軍最好的兄弟,夫人也是把他當成兄弟一般,就陪著喝了兩杯,也忘了戴麵紗。然後,阿部稽將軍就逞著酒性,把夫人玷汙了……”

  “啪——”一記清脆的耳光聲,小柔整個人飛了出去,伴隨奕六韓的怒吼,“胡說八道!我最好的兄弟怎可能背叛我!肯定是阮湘水性楊花,不守婦道,主動勾引的!”

  “冤枉啊!冤枉啊!三少將軍,你冤枉我家夫人了!”小柔捂著高高腫起的臉,顧不上擦拭嘴角鮮血,爬到奕六韓腳下大聲喊冤,“三少將軍,那晚夫人哭喊得好淒慘!我在帳外聽得清清楚楚!絕對不可能是夫人主動勾引!

  第二日我進去時,夫人正要往帳中立柱上撞,幸好被我及時抱住!三少將軍,夫人冤枉啊!

  她為你守身如玉,終於盼到有機會見到你,卻沒想到被人逼||奸!你怎麽能這樣對她!

  三少將軍,夫人對你有救命之恩,當初在定昌,若不是夫人報信,你就命喪刁逸仲之手了。

  後來你將計就計,火燒蘇賊叛軍,那些火石硝粉都是夫人給你找的。

  你兵變奪權時,是夫人把你的妻妾接到了定昌城保護起來。

  後來也是夫人和我,給刁府的衛士下了蒙汗藥,你的親兵才能挾持刁府家眷,助你兵變成功!”

  小柔一邊哭喊,一邊偷看奕六韓臉色,隻見奕六韓慢慢往後靠在椅背上,無數往事的波瀾在他眼底起伏,他神色恍惚,喃喃輕喚,“湘兒……我可憐的湘兒……”

  小柔心頭掠過一陣狂喜:葉三郎心裏是有阮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