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父子對峙(1)
作者:羅姽      更新:2021-01-14 20:36      字數:2369
  慕爍被眼前的陣勢嚇得臉色蒼白,卻也激起一股血勇,心想,難道我大梁皇族已式微至此了麽,葉振倫竟敢出動軍隊救兒子?我就不信他真敢跟大梁禁軍對抗,那等同於謀反!

  慕爍竭力振作威風,並指一戳,喝道,“葉振倫,你兒子夜犯宵禁、街頭鬥毆、屠殺王府侍衛、淩辱宗室,我依律把他帶回牙門軍府,明日朝堂上奏明聖上再行發落!”

  葉振倫如山嶽般高踞馬鞍,凝然不動,隻抬手作了個手勢,他身後馳出一騎,明光銀鎧、勁瘦陰冷,正是奕六韓的二哥葉翎。

  “青鳥,念聖旨。”葉振倫沉厚威嚴的聲音在夜色裏徐徐震蕩開。

  葉翎慢慢展開一軸黃絹: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三色為矞,鴻禧雲集。鎮北將軍、昭越縣伯葉昱,乃簪纓勳戚之後,平叛靖亂,功在社稷,節操素勵,才德聞達,經明行修,忠正廉隅。現有蘇氏次女,世家之後,其父雖坐罪伏誅,家族削爵,然皇恩浩蕩,特行大赦,免去蘇氏女眷罪愆,授蘇氏次女為正三品誥命夫人,賜冊賜服,垂記章典。蘇氏行端儀雅,禮教克嫻,堪為良配,二人佳緣天作,今特下旨賜婚。民本以國興關乎家旺,望汝二人同心同德,敬盡予國,勿負朕意。”

  聖旨念完,葉振倫目中驀地爆出精芒,威喝聲震徹街巷屋宇:

  “犬子乃聖上賜婚,城陽王世子,膽敢前來府上鬧婚,等同於抗旨謀反!我這一千神策軍,是聖上特許入京,為今日的婚禮保駕護衛,凡有鬧婚者,格殺勿論!城陽王世子的鷹犬爪牙已被本帥就地斬絕!——北海王,還不快把世子交出來,明日帶到朝堂讓聖上發落!”

  慕爍駭呆了,一時間心神大亂,不知所措——沒想到峰回路轉,葉振倫竟祭出了聖旨。

  葉振倫從葉翎手裏接過那軸黃絹,高高托在手上:“你們牙門軍要助紂為虐,包庇逆賊,抗旨犯上麽!見了聖旨還不快交出賊子,放下兵器,下馬跪拜!”

  慕爍抓緊韁繩,手指微抖,強辯道:“葉振倫,你、你、你血口噴人,我侄子何曾去你府上鬧婚,明明是你兒子跑出府來,殺了城陽王府的護衛……”

  葉振倫毫不讓步,麵容冷峻,“是非公道,明日朝堂自有聖裁,你先把世子交給我,否則我下令射殺反賊了!”

  慕爍仰頭朝周圍密密麻麻的弩機看了看,又朝對麵身穿精甲重鎧的神策軍掃視,心中忽有無限悲涼漫開:葉振倫的軍隊,無論盔甲、還是兵器,各方麵的裝備,都遠遠超過了牙門軍。

  ——皇室衰微,乃至於此。

  他無奈地長歎一聲,轉頭看向頹然伏在副將馬前的侄子,一股怒其不爭的心痛襲來——然而,他畢竟是親兄長的獨生子,牙門軍都督一職,都是兄長讓給自己的。

  慕爍閉上眼睛,強壓住心底悲涼與憤恨,須臾,猛地睜眼,“好,葉振倫,算你厲害!我放過你兒子,你也放過我侄子,今晚的事,就當什麽也沒發生,就此揭過,如何?”

  葉振倫玄武岩般冷峻的麵容,終於浮起一絲極淺的微笑,“北海王,你既如此明達事理,本帥又豈會不識時務。我兒子今晚還未入洞房,就讓他秉承聖旨,先回房完婚,勿負聖上賜婚美意。”

  “三郎,你先走。”葉振倫對站在街道中央、屍體堆裏的奕六韓,揚了揚下頜。

  奕六韓心中感動,對父親拱了拱手,足尖一頓,展開身形掠過街道,一千神策軍讓開一條道。

  “北海王,別過。”看著兒子的身影沒入自己的大軍團團護衛中,葉振倫方才在馬上對慕爍遙遙一拱手。

  葉振倫策馬先行,葉翎在大軍之後壓陣,看著慕爍帶著牙門軍亦轉身撤退,方才一揮手,黑壓壓的騎兵如潮水般緩緩從兩邊聚攏,馬蹄聲如雨點起落,整齊有序地簇擁著葉振倫父子,徐徐撤退。

  坊牆和屋頂上的弩手們亦跳下來,跟在大軍之後,漸漸沒入街口外的無盡夜色。

  ————————————

  一回到葉府,葉振倫剛在正堂落座,就振臂一指奕六韓:“孽子,給我跪下!今晚給我闖出這等潑天大禍!方才有多凶險,你可知道!若是北海王不認我手中聖旨,強行將你帶走,老夫為了救你,就不得不令士兵開弓放箭,一旦射殺禁軍,按律等同謀反!葉氏一族身家性命、萬世清譽,幾被你這逆子毀於一旦!”

  奕六韓匍匐在地上,頭都不敢抬,一聲也不敢吭,直到葉振倫突然對心腹侍衛喝道:“長君,去迎暉院把那個野利女人給我帶來!”

  如同五雷轟頂,奕六韓猛地抬頭,痛聲急呼:“父親我知錯了,你怎麽罰我都行,此事與小歌無關,求你不要責怪小歌!”

  葉振倫氣得狠狠拍打紅木圈椅的扶手:“還要維護你那野利賤貨!城陽王、北海王那一脈宗室,一向與我不睦,若不是你那野利賤貨惹了城陽王世子,怎會讓他們找到機會整到老夫頭上來!——長君,還不快去!”

  “父親,小歌何錯之有!城陽王世子羞辱小歌,是為了羞辱您老人家、羞辱我們葉家,小歌根本就是代人受過!”

  嘴裏喊著這段話,眼角餘光看見秦長君領命而去,奕六韓如獵豹般迅猛撲出,掌力急吐,襲向秦長君背心。

  侍衛秦長君也是武林高手,他聽見三少爺在和老爺爭辯,沒想到三少爺動作快如閃電,爭辯聲還在耳畔,身後就有一股巨力襲來。

  秦長君急切間閃避,卻還是慢了一步,那一掌擊在他肩上,隻聽肩骨碎裂,他一口鮮血噴出,扶肩奔逃,卻被奕六韓身形攔在麵前,一掌接一掌如排山倒海般迫來。

  秦長君傷了一肩,劇痛難忍,勉強接招,眼看不敵,隻聽一聲慘呼,秦長君又被一掌打中胸口,鮮血狂噴。

  遠遠坐在主位的葉振倫登時大怒,一掌掀翻座椅旁的高幾,高幾重重砸在地磚上,幾上的花瓶砰地摔了個粉碎,伴隨著葉振倫雷霆震鳴般的怒吼:“逆子要造反了!有本事你來弑父!不想想你的武功都是誰教的!”

  又對身後侍衛們怒喝:“還不快把他綁了,關到地窖裏去!”

  又從腰間解下令牌,扔給另一名心腹侍衛:“快去給我調神策軍來抓弑父逆子!”

  侍衛家兵們從四麵八方向奕六韓包圍,但都小心謹慎,猶猶豫豫不敢太靠近。

  奕六韓將秦長君摜在地上,用膝蓋壓住,抬起血紅的眼睛直直望向葉振倫,他滿臉的鮮血和眼中猙獰的殺氣,令葉振倫和侍衛家兵們都陡生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