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廂，歌琳一直等他，沒有用晚膳。一見奕六韓回來，忙讓瑪吉將早已送到房內的晚膳，拿到小廚房去熱一熱。

  奕六韓正要擺手說自己吃過了，手已經抬起來，卻又放下——有他陪著吃，小歌能多吃一些，小歌吃不慣梁國的口味，近來瘦了不少。

  飯菜很快熱好端上來，奕六韓舉箸給歌琳碗裏夾菜，自己也大口地佯裝吃得很香。實際上他剛在軍營裏和眾將士圍著篝火烤肉喝酒，這會兒肚子很飽，但為了她能多吃一些，他強忍著腹脹，談笑風生，大快朵頤。

  “明日你要住到軍營去，把我也帶去，行嗎？我待在這裏好無趣。”歌琳夾了紅煨鰻魚放進嘴裏漫不經心嚼著問。

  “這次不行，四萬玄甲兵裏，不少將領都是婁胡人，婁胡人跟野利人有滅族之仇。阿部稽他們倒不妨事，都是奴隸出身，並非純正的野利人。你就不同了，你是穆圖可汗親女兒，你去了，豈不是惹起婁胡人的仇恨。”

  “那什麽時候可以？”她碧眸裏含滿了寂寞與憂傷，放下了玉箸。

  “最近我主要忙著選拔士卒建豹躍軍，等我忙過這一陣再說……”奕六韓見她不吃了，忙撫慰地摸摸她的頭，往她碗裏又夾了一筷幹蒸鴨塊，“你嚐嚐這個。”

  “你準備讓誰當豹躍軍的統帥？額托，阿部稽還是沙列魯？”歌琳並不看一眼碗裏的菜。

  “咦？如今我麾下猛將如雲，為何非要從野利人裏選？”他亦放下玉箸，笑著摸摸她的頭，“額托武功雖高，卻非統帥之才，沙列魯亦無禦眾之能。隻有阿部稽可以列入考慮。”

  額托是奕六韓在玉井山時的親兵隊長，奕六韓離開玉井山時把歌琳拜托給額托，後來額托一直是歌琳的侍衛，平日還教歌琳拳腳功夫。

  提到額托，歌琳忽然將玉箸“啪”地拍在食案上，有些激動地嚷起來：“我那套拳還沒練完，就不準額托過來了！還把我的侍衛全都遣走了！我每日待在這裏都無所事事，你知道那種度日如年的感覺嗎？”

  他溫柔而關懷地看著她，耐心解釋道，“小歌，我也沒辦法，梁國所有世家大族都是這樣，男人不可以進入內宅。你看那些伺候的小廝，都待在儀門外，連跟我們說話，都站在門檻外，隻敢伸個頭進來，腳都不敢踏進來的。”

  “當初我母親都有侍衛，可賀敦那更不消說，有自己的私人侍衛隊。我父汗從未擔心和懷疑自己的女人會跟侍衛亂搞。現在到了你們梁國，連侍衛都不能用！你們梁國男人是多不自信，要靠這種隔絕男女的方式來看住自己的女人？”

  對故土的懷念衝湧著她，大顆的眼淚從碧綠的眸子滾落，曾經，她寧可和奕六韓私奔，也不願意嫁到疏勒部去做可賀敦。可是現在，她突然發現，和相愛的男人在一起，未必就能幸福。

  他笑起來，“小歌這話倒是沒錯，北梁後宮裏的男人都被閹割了，這在我們草原上簡直無法想象。”

  說著將她摟過來，讓她坐在自己膝上，輕撫她麵龐，“小歌，再堅持一個月，我帶你去北疆。葉家的規矩，是隻帶小妾赴任，不帶正妻的，正妻要留在府中打理家宅。到時候，我們就可以回到草原，過我們喜歡的生活。”

  “真的？”刹那間，動人的光彩穿透滿眼淚水迸射而出，她驚喜地摟住他的脖頸。

  “但你得乖乖的，這一個月千萬不要惹出什麽事來。”他舉箸夾了菜喂進她嘴裏，“還得好好吃飯……”

  “你也吃。”她被他喂了滿嘴菜肴，含糊地說。

  “好。”腹脹如鼓的他，苦著臉，咬牙強忍著夾菜吃。

  “好飽啊！”用完膳，漱過口，他將她一抱而起，“得趕緊上床消耗消耗……”

  兩人剛進內室，外室的門被輕輕敲響，正在收拾食案的瑪吉，放下手裏的碗筷，去開門。

  “汗王！”瑪吉在外間叫道，“那邊派人來了。”

  奕六韓正將歌琳抱到床上，不耐煩道：“有啥事？”

  “那邊送了一個瓷盅過來。”瑪吉在外間喊著。

  “拿進來我看。”奕六韓放開歌琳，坐在床邊。

  瑪吉捧了一個白瓷盅進來，奕六韓劍眉微蹙，揭開蓋子，眼睛猛地睜大，而後，哭笑不得地搖搖頭。

  歌琳好奇地湊上去看，滿麵疑惑地抬頭看奕六韓：“為什麽送這個給你？”

  “我過去一趟，就一會兒，行不？”奕六韓問她。

  歌琳嘴角動了動，勾起一抹冷笑：“去唄。”

  “小妒婦。”他愛憐橫溢地捏捏她的臉，在她耳畔道，“我一會兒回來再好好幹你。”

  奕六韓剛起身，歌琳叫道：“咦，你還沒告訴我為什麽她給你送這個？”

  “回來慢慢跟你講。”奕六韓的身影已經消失在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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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進來就大大咧咧坐在她的花梨木鏡台上，長袍一撩，兩腿叉開，“你有老匹夫撐腰，還找我作甚？”

  她不答，放下檀木梳，站起身，從床邊的雕花衣架取下一件斜菱紋明藍錦袍，捧過來：“天氣涼了，給你做了一件絮了綿的夾袍。袍子是在瀛關時就開始做的，到了這裏才絮上綿。你試試。”

  他並不伸手去接，冷淡道：“我不覺冷，比草原上暖和多了。再過一個月我就赴邊任了，北疆皮貨遍地，邊鎮能買到我們野利人穿的那種皮襖子。”

  她臉色蒼白，如同掉進了冰窟，強自振作著問他：“不過就是一個鵪鶉蛋，我還了你十個鵪鶉蛋，你還不肯原諒我？連我做的衣袍也不肯穿了？”

  他轉過臉去不看她：“父親那麽寵愛你，你明明可以幫小歌說句話的。”

  她心裏情緒翻騰，我憑什麽幫她說話？她待我如何？從我嫁給你起，她就視我如仇，後來還打我耳光，我看在你的份上，住在瀛關時，熱飯熱菜地照顧她。你父親送來的西瓜，讓我不要分給她，我也分給了她，你還要我怎麽做！

  然而，她說出來的卻是：“夫君，我怎麽幫她說話？我何曾有修魚那等靈敏心思？再說了，小歌為什麽不主動站出來摘掉鐲子？她寧可看著你和你爹劍拔弩張，也不肯丟掉她那點公主的自尊！”

  “小歌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她聽不懂漢話！”

  “她真的一點都聽不懂？那種情況下，她聽不懂也看得懂吧？她不過是想要借機考驗你，看你究竟愛她到什麽程度，看你會不會為她忤逆親爹。她根本就罔顧你的為難處境！”

  “你給我閉嘴！”他怒吼，深黑的眼眸直瞪著她，“不準你說小歌！”

  這是他第一次對她這麽凶，她咬著下唇，兩顆沉甸甸的淚珠，在長長的睫毛上掛著，卻不落下，像是滾動在潔白花瓣上的露珠，嬌媚動人。

  燭光下，她的淚顏實在太美，楚楚可憐，淒婉絕倫，令他胸間湧起了無法遏製的憐惜。

  “對不起，我……”他伸出手，隻那麽輕輕一觸，她睫毛上的淚珠就滾落麵頰，映著燭光，劃過細細的光澤。

  “夫君……”她也伸出手，摁在他的嘴唇上，“這是不是你對我說得最多的三個字？”

  “哪三個字？”

  “對不起。”

  “真的嗎？原來我是這麽好的男人，有錯就認，有過就改！”他不禁得意萬分。

  她無奈地笑了，萬千哀怨都消散無蹤，心裏隻有無窮無盡的愛意。

  “夫君要不要試試袍子？”

  “……好吧。”他接過袍子展開，“我可是有話說在前麵，這回你再給我繡上你的……”他翻到錦袍內側一看，慘叫起來，“怎麽又繡上‘湄’字了？你在我的每件衣袍裏都繡上你的閨名，如果哪天小歌學會了漢字……”

  “那你就別教她識字嘛，你不教她，她自己不會想到去學漢字的。”

  “你這小騷貨，好像我是你的坐騎一樣……”他一壁罵罵咧咧一壁將錦袍“嘩”地展開，披上了身，“坐騎才會烙上徽號，表明是屬於誰的……”

  “怎麽有點緊了，夫君長胖了……”她一邊替他係衣襟，一邊杏眼彎彎，笑了起來。

  “哪有？我長胖了嗎？”他忙脫下袍子扔在床上，將中衣和裏衣也急急扯下，低頭一看，額，今晚吃得太飽了，平日裏隱約的腹肌輪廓，都有點不明顯了。

  連忙將腹部用力一收，流暢勻稱的肌肉線條，終於顯現出來。

  燭光映著他小麥色的肌膚，寬肩細腰長腿的絕美身型，猶如天神一般，幾乎讓她挪不開視線，隻覺心動的感覺如潮水一陣陣拍來。

  忽然，生平第一次，她主動地抱住了他，緊緊地、緊緊地環住他的腰，將臉埋在他堅實的胸大肌，呢喃：“夫君，今晚別走了……我……想要你……”

  奕六韓怔住——他剛才答應了小歌，今晚回西廂睡。

  不要拒絕我，夫君，不要拒絕我……

  她在心底呼喚著，強烈的愛與渴望，讓她渾身都顫抖了，緊緊地摟住他的腰，無論如何也不肯放手。

  （小奕會留下來嗎？猜猜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