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八 鸞鳳和鳴
作者:羅姽      更新:2021-01-14 20:36      字數:2833
  “沒時間問。”奕六韓答道,其實他是不敢問,師父說他生母是被穆圖奸殺的,他怕一問生母的事,會勾起父親的回憶,父親對小歌就會更加惡劣,“問了也沒用,我生母隻是老匹夫的玩物,根本連葉家的門都沒進過。”

  蘇葭湄不同意,“你爹和你娘,如果不是恩愛情深,怎會去鑄一對玉墜,鐫刻上彼此的表字和閨名,然後戴在頸間這麽多年?”

  “老匹夫是因為我來了,為了讓我看見,才找出來臨時戴上的。”

  “那也要能找到啊。若不在乎你母親,早就找不到了吧。”

  “老匹夫處心積慮、老謀深算,他早知道我在野利部,一直派師父跟蹤我,遲早有一天要用我,因此才一直珍藏這枚玉墜。”

  蘇葭湄聽他這麽說,一時無語,奕六韓便將剛才被父親責罵的事跟蘇葭湄說了。

  蘇葭湄靜靜聽著,纖纖素手輕撫著奕六韓身上新添的傷疤:“也好,木秀於林,風必催之,行高於眾,人必非之。夫君如果一來就打一個完美的大勝仗,必遭嫉恨,易成眾矢之的。父親這番責罵,正好幫你掩蓋一下鋒芒。”

  “饒是這樣,二哥還要挑刺呢。”奕六韓接著將葉翎的事跟蘇葭湄說了。

  蘇葭湄冷冷一笑,“‘折了父親的兵馬,自己的嫡係完好無損’這句話真惡毒,不過,他籠絡阿部稽的手段太低了,哪有當麵挖人的?打量別人都是蠢貨,看不出他的意圖?”

  末了,蘇葭湄再次將兩人的玉墜湊到一起,低聲道,“傳言二哥是父親最寵愛的兒子,我倒覺得未必。不過,這話隻有我們兩人之間說一說,你千萬別說出去。”

  “你為什麽說未必?”他一邊問她,一邊用手撫摸她香肩,將她披在抹胸外的輕紗薄衫慢慢褪下她的肩頭。

  “如果是爹寵愛的兒子,為何給他取這樣的名字。爹給你取的漢名多好啊,‘葉昱’,昱者,光明,比葉翎的‘翎’強多了。而且你不是把自己的野利名字譯成‘奕六韓’麽,‘奕’也有光明之意,正好可以做表字……夫君你在作甚?”

  她一邊說一邊目光跟著他的手走,見自己的白紗輕衫已經被他全部褪下,隻穿了一件藍綠花紋的緞子抹胸,這樣伏在他赤裸的胸膛,她不禁飛霞撲麵,嬌羞不勝,“我葵水,不能……”

  “我知道。門窗都關著,仔細熱壞了你,我替你脫一件。”嘴上說得正經八百,手卻開始不老實了,“你繼續說。”

  “你在聽嗎?你已經心猿意馬了。”在那雙長滿粗繭的大手輕薄下,她臉上緋雲滾滾,心中蕩漾不已。

  “不至於心猿意馬,又不是多豐滿的胸。”他一邊享受著,一邊卻還不忘了拿她開玩笑。

  她一噘嘴,翻了個身背朝他。

  “小湄生氣了?”他哈哈大笑,扳過她肩頭,將她重新摟進懷中,“多讓我摸摸,慢慢就會豐滿起來。我摸我的,你繼續說你的。”

  “你這樣,我沒法專心說下去。”

  “好好好,我不碰你了,你說你說。父親給我取的名字‘昱’,到底有什麽講法?其實我倒覺得大哥的名字最好聽——葉東池。”

  “東池,如此詩情畫意,更像表字和號,哪裏像個名。名,比字和號都更鄭重。給自己的第一個孩子取這樣的名,說明爹對這個孩子並不看重。”

  “說來說去,你就覺得老匹夫最看重我唄?哼……”

  “夫君不要再‘老匹夫’、‘老匹夫’地叫了,叫成了習慣,以後當著人也這麽叫就糟了。”她伏在他胸口,充滿愛意地喃喃念道,“詩雲‘倐爍夕星流,昱奕朝露團。’昱奕,明亮昌盛,一個做名,一個做表字,多好聽。葉昱,字奕六韓。”

  不斷念著他的名字,隻覺滿滿都是對他的愛,連他的名字都心愛到了骨子裏。

  兩人就這樣相擁相抱著,不知說了多久的話,連時光流逝亦渾然不覺。

  西廂,歌琳斜靠在軟榻上,盯著屋角的銅漏壺,看著流水一滴一滴敲擊著時筒。

  瑪吉擰了一桶水回來,將水桶重重放下,順著歌琳的眼睛,也望向屋角的銅漏。

  “他在我這裏隻待了擠半桶奶的時間。”歌琳喃喃地對瑪吉說道,“在她屋裏待得比擠一桶奶還久了……”

  遊牧民族習慣用擠奶的時間來計時,就像中原習慣用“一炷香”、“一盞茶”來計時。

  瑪吉替女主人傷心,幾乎要掉淚,一時找不出安慰公主的話,便走到窗邊去張望,忽然喜逐顏開地叫起來:“汗王出來了!”

  歌琳從軟榻上跳下來,走到窗邊,手扶窗扇,隻見奕六韓從正房走出來,頭還在往屋內看著,一副戀戀不舍的樣子。走下台階的時候,他又朝蘇葭湄的窗戶招手,許久才萬分不舍地離開。

  歌琳的心仿佛被一隻手撕扯著,狠狠地疼痛起來。

  他跟她說,為了取悅他父親,不得不利用蘇葭湄。可是,這一“利用”就是擠一桶奶的時間,而且還久久地站在騷狐狸窗外,剛才他離開她的屋子都沒有這般不舍!

  就在這時,奕六韓也看見了歌琳,親昵地喊了一聲:“小歌!”大踏步過來,然而,還不等他走近,窗戶砰地關上了。

  “小歌?”他在窗外柔聲下氣地喚了幾聲,轉頭苦惱地問身後的阿部稽,“她怎麽了?”

  阿部稽正回頭跟柳書盈揮手,書盈站在簷下目送他,兩人俱是依依難舍。

  奕六韓隻得問侍衛額托:“你們公主怎麽了?剛才不是好好的嗎?”

  額托撓撓後腦勺:“我也不知道……”

  “小歌,那我走了。”奕六韓額頭抵在朱漆雕花窗扉上,低低說道。

  他又等了一會,不見歌琳應聲,歎口氣,“女人真難搞。”搖搖頭走了開去。

  和阿部稽走出小院,從關城衙門旁的小廣場下了石階,沿著城內不算寬敞的街道,往東城門走去。

  一路上不時有士兵巡邏經過,站住了對奕六韓和阿部稽行禮,都豔羨欽慕地看著他們,在後麵低低議論:“論起來,還是三少將軍最像咱們大將軍……”

  “三少將軍旁邊的,就是殺了烏力斤的野利勇士嗎?”

  “就是他!”

  “太厲害了,烏力斤可是殺了主公手下第一勇將許敖的惡來啊!”(惡來:古之猛將,常用來指勇士。)

  “哎,你們說,大將軍麾下五虎中哪一虎能與他一戰?”

  “怕隻有二虎周霸侯將軍能與他一決雌雄吧?”

  “再怎麽說他也打不過周將軍吧?”

  ……

  兄弟倆的身影被夕陽拉得長長的,投映在青石板路上,兩側的青瓦灰牆,被斜暉鍍上淡淡金光,兩個男子並肩而行的高大身形,猶如天神般挺拔軒昂,仿佛周遭的一切都成了他們二人的襯托。

  兩人一邊走一邊聊著剿滅高奇殘部和叛軍餘孽之事。

  話題稍有冷場的時候,阿部稽忽然認真地望著奕六韓,灰眸裏閃著動人的光彩:“汗王,我想在今晚的慶功宴上,求你父親賜婚,讓書盈嫁給我為妻。”

  奕六韓的腳步滯了一下,看向他:“為何急在此時?餘賊未靖,何以家為?”

  “我並不是現在就要成家,我隻是提親。”阿部稽眼中的光彩熄滅了,難言的失望在心中蔓延開來。他原以為奕六韓會很爽快地答應、很高興地祝賀他,和他分享喜悅呢。

  “阿部稽,有件事我瞞了你很久……”奕六韓望著最好的兄弟,眼底思緒複雜,“當初我到高臨去尋親,大姐嘉妍幫了我大忙,若不是她推薦我去找王赫,由王赫直接下征兵令,收編你們入軍中,恐怕你們要在梁國立足還比較麻煩。大姐……她替父親打理高臨老家的宅子和田租,很是能幹,為了家族,她至今未嫁……”

  “你是說,想讓我娶你姐姐?” 阿部稽震驚地看著他,難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