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角陣！從穀口突圍！”眼看還有步兵不斷從山穀兩邊的山林湧出，高奇大聲喊出他的戰略。

  號角兵立即吹響了結陣的號角：

  “嗚……嗚嗚……嗚……”

  一短兩長一短，這是結陣的號角。

  掌旗兵揮舞令旗，先往左邊揮舞兩下，突然一支利箭射進他右肩，他的動作滯了一下，換了一隻手，再往右邊揮舞兩下，又是兩支利箭射進他的身體，他在墜馬之前把主帥的意圖傳達了出去——左二右二，這是鹿角陣的旗語。

  各隊的掌旗兵接到了旗語，拚命揮舞旗幟，各隊的將領開始領頭跑馬，每隊殘存的兵士一邊砍翻那些蟻群般的步兵，一邊跟著各隊將領結成撤退陣型。

  武弘蘇，玄甲曜日逆虜誅！

  十年的訓練，這些玄甲兵都對變陣、擺陣熟稔到閉著眼睛都能完成，雖然今日遭遇埋伏，前軍覆沒，此時此刻又有無數步兵穿針走線衝進兵陣中又砍又射，但玄甲兵仍在頃刻間就迅速變陣。

  如果有人被砍死或者射落，立刻有人補上，始終保持陣型不脫節。

  就這樣形成了幾條細長縱隊，恰如馴鹿的角，從混亂的兵陣中脫身出來，迅速甩掉那些步兵，往穀口方向急速地延伸，宛如一隻巨大的八爪魚伸出幾隻越來越長的爪子。

  幾條長縱隊跑到盡頭處時，突然回旋轉彎，形成幾道優美的圓弧狀，奔出了穀口。

  速度之迅速，並且在如此高速度中，卻保持著隊列的整齊有序，幾乎是轉瞬間就擺脫了剛剛遇襲時的混亂。這驚人的戰鬥力和訓練有素，令那些從山林兩邊湧出的伏兵，全都瞠目結舌、望塵莫及。

  這是一道折形山穀，穀口外的東邊和北邊是嵯峨百尺、峰巒如聚的群山，西邊的山勢從東到西漸緩，布滿了連綿起伏的山林，奕六韓率領的騎兵一直埋伏在西邊一處山地，不斷有斥候從白沙峪跑小路過來，通報正麵戰場的情況。

  得知敵人前軍已出峪口，和阿部稽所部接上了陣，奕六韓便下令出擊，繞過兩座大山，向高奇中軍和後軍撤出的穀口奔襲。

  奕六韓從父親麾下接收這支騎兵不過數日，倉促間也來不及演練軍陣，他聽葛衝詳細講過高奇喜歡用的幾個軍陣，其中就有專用來突圍的鹿角陣。

  奕六韓便讓手下軍隊排成最簡單的扇形，底部的小弧沿著山腳運動，外部的大弧全部布置精兵，扇麵的一翼直接麵對敵軍，全部由熟練的弓箭兵組成。

  由於是折形穀，玄甲兵奔出穀口後，必須繞一個大彎才能往來路撤退，幾條縱隊一起繞出了漂亮的圓弧，但卻給從側邊方向奔襲而來的奕六韓軍一個最佳的射箭角度。

  奕六韓軍正以一個豎著的扇麵移動，敵軍一出現，奕六韓下令射箭，淒厲而高亢的號角聲響起，奕六韓軍的前幾排全是弓箭兵，他們並不擠在一起跑，每匹馬之間都有間隔，第一排射完就稍稍減速，第二排立刻上前變成第一排，接著射箭。

  連綿不斷的箭雨呼嘯著向玄甲兵噴射，漫天都是“嗡嗡”的鳴響，玄甲兵因為轉向，都以側麵對著奕六韓軍，這是最容易中箭的形態，一時間最內圍的兩個縱隊都被射得人仰馬翻，血肉橫飛。

  但這兩個縱隊殘餘的士兵，很快加入了外圍的三個縱隊，與之合並，迅速變陣成一條又長又厚的長龍，這條長龍繞過前排弓箭兵，畫了一個大大的弧形，每個騎手都將馬韁拉到了最滿，整齊劃一、流暢如風的騎術，將玄甲兵的強悍和完美展現得淋漓盡致。

  這條巨龍高速運轉著、咆哮著包圍了奕六韓軍的扇形，當巨龍和扇形的外弧差不多長的時候，玄甲兵的巨龍又開始變陣了。

  從中間斷成兩截，變成兩條小龍，這兩條小龍迅速穿進奕六韓軍的扇形，將扇形分割成兩部分，兩條小龍逐漸變成兩個圓圈，將被分裂成兩半的奕六韓軍包圍，開始了勇猛而瘋狂的剿殺。

  麵對這樣的變陣，奕六韓軍本該趁著敵軍的兩個圓圈尚未合攏，也迅速變陣從兩翼衝出來。

  但是奕六韓臨時接手的軍隊，根本沒有這樣的默契和應變能力，倉促間哪裏來得及變陣，一時間隊形大亂，變成了一盤散沙，被玄甲兵的兩個圓弧圍住了剿殺。

  “殺——”奕六韓隻覺全身血液都湧到了頭上，狂吼著帶領中軍往外衝，揮舞著戰刀四下猛砍，很快帶領自己的親兵組成的縱隊，突破了玄甲兵的包圍圈，繞了一個圓弧又再從外圍衝殺回來，雙眼血紅，手裏彎刀掄得有如轉輪。

  “殺——”這時，突然有密密麻麻的步兵，從奕六韓軍背後的山上衝下來，有如層層濁流滾滾而下。

  這是薑希聖安排下，事先埋伏在山穀裏的步兵，由於溝壑縱橫岩石嶙峋，隻能埋伏步兵，雖然沒有馬匹，但從山上衝下，借助衝力，上萬個喉嚨裏發出的怒吼猶如颶風，鋪天蓋地勇往無前，猶如開閘的洪水，山崩地裂，長驅而下。

  被玄甲兵剿殺得散亂潰散的騎兵，得到了這些步兵的支持，重新組織起反攻，怒吼著衝殺回來。

  “殺——”衝到外圍的奕六韓，迅速將中軍組織起來，分成兩個長縱列，向相反方向繞著圓弧衝殺回來，如兩條沾水的長鞭橫抽過來，分別抽向玄甲兵的兩個包圍圈。

  玄甲兵的包圍圈被徹底打亂，敵我雙方都不再有任何陣型，完全混戰在一處，士兵們慘叫著一批批倒下，有的連人帶馬一起被貫穿，有的被箭矢射中從馬背上飛了出去，無數的箭矢帶著尖利的呼嘯在戰場上亂飛，人與馬的屍體一層層堆積起來，濃重的血腥氣和馬蹄騰起的塵埃，嗆得人幾乎不能呼吸。

  驚天動地的喊殺聲、金鐵交擊聲、撕心裂肺的慘叫聲、戰馬激烈撞擊的沉悶聲、士兵的怒吼聲、箭矢破空聲，各種聲音交織在一起，發出巨大的轟鳴，幾乎讓人耳聾。

  “殺——”玄甲兵後軍統帥屠格怒吼著，右手戰刀，左手大斧，左砍右劈，猶如砍瓜切菜，十蕩十決，手下無六合之人，眼看他就要衝出重圍，突然迎麵一騎兜鍪下熟悉的眼睛，在千軍萬馬的戰場中令屠格全身血液沸騰。

  剛殺出重圍的屠格帶馬返回，直衝那一騎而去，狂吼著：“葛衝！你這個叛徒！”

  葛衝見狀，舍了正纏鬥的對手，也朝屠格衝來，喊道：“婁胡人！我大梁國於你們有收留之恩，奈何謀反叛國！”一邊大喊，一邊銀槍旋轉，狂飆的槍影將他整個連人帶馬籠罩在一片光幕中，他用力一夾戰馬，坐騎長嘶騰空而起，帶著淩厲的一槍直撲向屠格。

  “昏君殺了天柱！”屠格舉起右手戰刀格擋，同時甩出左手斧頭，葛衝側身躲開斧頭，同時槍身順勢一滑，刺入屠格左肩，屠格撤回刀勢一磕，槍尖在屠格肩甲上劃出一串火星和尖利刺耳的聲響。

  這裏屠格和葛衝纏鬥時，被分割開的戰陣另一邊，高奇帶著親兵殺出了一條血路，突圍出去了。

  奕六韓一直在找高奇，突然看見戰場右邊有一個白色旋渦，雪亮的刀光像雪團般滾動，隻要有人馬與之相觸立即人仰馬翻，斷臂殘肢橫飛。

  “高奇在那邊，跟我追上去！”奕六韓狂吼道，帶著數百騎尾隨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