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恩愛
作者:羅姽      更新:2021-01-14 20:36      字數:2460
  此刻,對著蘇葭湄,奕六韓一個字也不敢透露,隨口編了謊言應付:“小湄,你送我的那些畫,我都是隨身揣在懷裏,解黎陽之圍那晚,敵人迎麵一刀劃破了我衣襟,那些畫散了出來,當時下著暴雨,我沒法解救那些畫了。”

  蘇葭湄根本不信,轉過頭去,咬住下唇,低垂的長睫縈著晶瑩的淚珠。

  “喂喂,小湄,你別哭!”他慌了神,摟住她的肩,“是我錯了!對不起,今晚我讓你爽七次,作為補償好不好?”

  她哭得更凶了,將臉埋在膝蓋處的錦被上,雙肩抖動。

  “哇,聽說一晚可以爽七次,小湄喜極而泣了……”

  蘇葭湄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就那麽瞪著他,秀眉和櫻唇都彎成了奇怪的形狀。

  他被她的神情逗得大樂:“小湄這個表情太可愛了,可惜我不會畫畫,不然也要給你畫下來。對了,小湄,你怎麽知道我生辰的?師父告訴你的?”

  “嗯。”被他一逗,她的悲傷淡了許多,“三月初七那天,夫君慶生了嗎?”

  “那天正在行軍路上,去解黎陽之圍,哪有時間慶生。”

  “以前你都在哪天慶生?你阿娘把哪一天作為你的生辰?”

  “我從沒慶過生。”奕六韓不在意地聳聳肩。

  “啊……”她神色一黯,低垂了眉睫,“我八歲以後也沒慶過生。”

  “為何?”

  “父親發現我不是他親生的……”她的聲音低下去。

  他無言以對,伸出手,憐愛地摸摸她的頭,替她將散落的鬢發輕柔地挽到耳後。

  她擁被而坐,忽地抬目望著他:“我不是父親親生的,我父親的舊部都不知道。你不要說漏了嘴。”

  “為何不能說?”

  “說了,他們還能為我所用嗎?”

  “啊,難怪在玉井山的時候,你一再叮囑我和張秀才,不要把我師父是你親爹的事說出去。你是不是那時就想好了,有一天要把蘇崴舊部收為已有?”

  “嗯。”蘇葭湄點點頭,“如今他們投降歸順,你父親會上奏力保他們吧?”

  “既如此,你何須擔心他們不為你所用?他們跟隨蘇峻造反,雖然倒戈立功,但能否得到皇帝赦免,甚或官複原職、再被啟用,都將取決於我父親是否為他們上奏力保。這種情況下,他們正要跟我攀關係。你若不是天柱親女,豈非對他們不利。”

  蘇葭湄歪著頭一想,眼中浮起欽佩,“夫君真聰明,確實如此。”

  奕六韓接著將剛才發生的事跟蘇葭湄說了,蘇葭湄認真聽完,眸色一凝:“夫君,正如你所說,能否得到皇帝赦免,取決於你父親是否為他們保奏,這種情況下,葛將軍還敢抓你的人,可見其人多麽正直。”

  蘇葭湄繼續道:“葛衝是我父親麾下三大將領之一,久經沙場,富於兵略,曾經帶兵跟你們草原五部作戰,橫挑強胡,力敵萬夫。夫君不要記恨他,可著意結納此人,日後打疏勒人,為你們野利部複仇,都可用他。”

  “我知道……”奕六韓點點頭,望著跳躍的燭火,“隻是,那些被我斬首的野利兵,都是我在玉井山親自訓練出來的,每張臉都是我熟悉的,我都能叫出名字……”

  蘇葭湄眼神冷酷:“夫君不用愧疚,這事要怪隻能怪沙列魯。若夫君不把這支人馬給他,而是自己帶著,他們可會如此目無軍紀?”

  “肯定不會,我的人哪敢如此放肆。”

  “這就是了,所以這是沙列魯帶兵不嚴,夫君看在琪雅死得淒慘的份上,把自己直轄的野利兵都給他帶,結果被他帶成這樣。是他辜負了夫君,夫君不必愧疚。”

  奕六韓又將勒內和阿部稽殺了蘇峻僚屬、未留活口的事說了。

  蘇葭湄一震,有些不自然地眨了眨眼,幸而這時,外麵有親兵報告:“汗王,孫將軍複命!”

  攻下庸城後,奕六韓將清點府庫的事交給孫孝友將軍。

  奕六韓立即起身,給蘇葭湄留下一句:“我先走了,你一會來參加慶功大宴。”

  奕六韓走後,蘇葭湄望著幽幽燭火,心裏暗思:難道勒內是為我殺人滅口?那日我讓三叔把他從牢中放出來,他聽見三叔叫我“湄兒”時那色眯眯的聲音和表情了,既然他都能聽出來,三叔那些謀士肯定也能。是這樣嗎?勒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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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慶功大宴在行台府邸東堂的宴廳舉行。

  蘇葭湄到達門外時,奕六韓正和幾位將領說笑著走來,老遠看見她就喊:“小湄!”

  她心間漾開絲絲甜蜜,夫君總是這樣,不管當著多少人,都像孩子一樣快樂地喊她的閨名。

  這是不合漢人禮俗的,講了他多少次也不改。

  其實,她喜歡他這樣,好喜歡好喜歡。

  “夫君,你坐下。”她指指青石台階。

  “幹嘛?”他一愣。

  “坐下。”她麵無表情地下令。

  “唔。”他隻得一撩長衫下擺,大大咧咧在台階坐下,兩腿曲起,張開,雙手搭膝。

  蘇葭湄將他隨意紮在腦後的長發解開,往頭頂上反綰,束了一個發髻。

  她為他做這些時,三三兩兩入席的將領路過,那些漢族將領,行禮之後,目不斜視地離去,華夏的禮俗,這叫“非禮勿視”。

  而那些野利將領呢,以手撫胸,躬身行禮,嘴角都含著笑,勒內和阿部稽經過時,更是直接跟奕六韓打趣:“汗王越發囂張了,夫妻當眾恩愛起來了。”

  這話當然是勒內說的,阿部稽在一旁帶笑看著。

  蘇葭湄專心致誌地給奕六韓束發,並未抬頭,隻在嘴角淺淺地綻出一縷笑意。簷下的燈籠灑落朦朧的紅光,她眉間貼的翠玉蓮花鈿,折射出妍媚的光澤。

  “你才囂張,小勒內,竟敢違我軍令,亂開殺戒。”奕六韓頭不敢亂動,拿眼睛往上翻,狠狠瞪勒內,“你給我記住,進去後讓孫將軍他們坐上首,你和阿部稽坐他們下首,聽到沒有?”

  “我知道,我知道。”勒內趕緊躬身道,“汗王你放心。”

  “去吧,去吧。”奕六韓擺擺手。

  阿部稽先邁步往門裏進,勒內落在後麵,他看了看她,她仍未抬頭,一隻手握著奕六韓的發髻,另一隻手從臂釧間扯下一張錦帕,在發髻上饒了幾圈,打了一個精致的結,將發髻固定住。

  她動作細致優雅,輕柔緩慢,長睫始終低垂,注視著手裏的活,專注的神情裏蘊著無盡的愛意。眉心的花鈿一閃一閃,映得她眉目如畫,容顏清麗。

  勒內心中泛起深深的失落,跟在阿部稽身後,進了宴廳。

  在宴廳門口,他突然回頭,希望能與她目光相撞。

  然而他又失望了:她俯身抱著奕六韓脖頸,不知在和他說什麽,耳廝鬢摩,滿頰甜美,明媚的眼裏滿滿都是奕六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