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將計就計
作者:羅姽      更新:2021-01-14 20:36      字數:2883
  三日後,奕六韓接到刁逸仲的命令,讓他押送糧草去黎陽。

  奕六韓向刁逸仲要了四百個士兵,再加上他手下的六百兵馬(四百野利人和兩百葉府家兵),押送著一批輜重糧草,浩浩蕩蕩馳出了定昌大營。

  運糧隊伍剛走到定昌到黎陽的一條山道,突然兩邊山林喊殺聲起,無數利箭如暴雨般傾瀉下來。

  押運糧草的士兵驚恐地一潰而散,爭先恐後地狂奔,像決堤的潮水般從穀口湧了出去,各色旌旗倒在地上鋪成錦雲。

  叛軍的統帥盧傑率領士兵們從山上衝下來,嘴裏高喝著:“不要追擊了,趕緊搶了糧草撤回!”

  然而受驚的馬匹一時控製不住,整個山穀裏亂成一片,那些糧車突然馬翻車倒,車上蒙著的篷布掀開,呼啦啦滾出無數幹茅草和木桶,傾倒的木桶潑灑出滿地透明液體,盧傑跳下馬一看,驚恐大喊:“不好,火油!”

  喊聲未歇,剛才敗兵潰退的穀口,突然蹄聲如雷,伴隨著淒厲的尖嘯聲,數支帶著火焰的箭矢破空而至,瞬間點燃了那些糧車上的茅草,燃燒的茅草滾落,又點燃了滿地橫流的火油,熊熊烈焰如一條赤紅的火龍騰空而起,灼人的熱浪四下席卷開去!

  叛軍大駭,被火燒著的士兵們滿地打滾,發出慘絕人寰的哀嚎,著火的馬匹淒厲嘶鳴、狂奔亂跑,那些正向穀口奔跑的士兵,瞬間被身後狂奔而來的戰馬踩成了肉泥。

  狹窄的山穀裏頓時像是架起了巨大的油鍋,火舌四卷,濃煙滾滾,人仰馬翻,無數人體像油鍋裏煎炸的肉塊,焦黑的斷肢殘腿到處亂滾……

  一些沒有被火燒著、也沒有被馬匹踩死的幸運兒,剛奔到穀口,就被一排排弩箭射穿了身體,一時間血肉橫飛,映著背後熊熊火光燃燒帶來的熱氣,被弩箭射落的人體迸散開去,像是秋風中的枯葉在紛飛,有一種血腥而殘酷的奇異美感。

  殘陽如血,透過尚未熄滅的濃煙照進穀中,那些被火燒得扭曲變形的焦黑屍身,呈現出各種淒慘而又猙獰的姿態,橫七豎八地堆滿了狹窄的山穀,空氣中彌漫著令人作嘔的焦臭味。

  清理戰場的士兵在屍堆裏發現了奄奄一息的幸存者,有俘虜大聲喊著:“他是盧將軍!”

  金黃戰甲被燒得漆彩剝落、滿臉煙熏火燎不辨麵目,若不是有俘虜出賣,真還沒人能認出這位叛軍主帥。

  一名奕六韓的親兵,拎起這位主帥,在他耳邊說道,“一會兒你這麽說,咱們汗王就饒你不死……”

  士兵們押送著盧傑來到穀外,奕六韓高踞馬背,身邊是他向刁逸仲借兵時,刁逸仲派來的一個屯長,姓史。(屯長,北梁下層軍官)

  運糧隊伍剛剛離營,奕六韓就跟史屯長說,可能會有敵軍來劫糧。

  史屯長大驚,問他何以知道,奕六韓笑道:“你信我嗎?我有一計可以讓敵軍劫糧不成,反被燒死。我已經事先做好了準備,你請看。”

  奕六韓的親兵揭開糧車,史屯長吃驚地看到,糧袋不知何時換成了茅草和油桶。

  史屯長隻得聽信奕六韓,結果真的跟奕六韓預計的情況一樣。

  盧傑等叛軍俘虜被帶上前,奕六韓目光森冷如劍,掃視過去,俘虜們瑟瑟發抖,伏地不起。

  “你們實話實說,可饒你們不死!你們是如何得知我軍今日運糧經過此地?”

  俘虜們戰戰兢兢回答:“我軍抓到了奸細,是奸細告訴蘇將軍的。”

  “奸細為何要背叛我軍?”

  俘虜們都將目光投向盧傑。

  “說啊!”奕六韓暴吼一聲。

  俘虜們被這一聲震得氣血翻湧,搖搖欲墜。一個俘虜支持不住,慘叫一聲,七竅流血,倒地而亡。

  盧傑連忙哆嗦著道:“是,是你們的刁都尉派來的人告訴我們的……”

  “什麽?!”史屯長駭然驚呼,差點從馬背上栽下去,“你胡說!”

  “連我們什麽時辰經過哪條山穀都清清楚楚。”奕六韓挑起一抹寒光四溢的冷笑,“屯長覺得,還會有別人嗎?”

  “既然這樣,刁都尉為何還要派我來……”史屯長手指痙攣地抓緊了韁繩,聲音顫抖。

  “史屯長是不是得罪過刁都尉?我聽說,刁玹曾經調戲過史屯長的嬌妻?”奕六韓淡淡地笑著,低頭撫著馬鬃,他的側影映在夕照中,高挺的鼻梁鍍了一層金光,美如神祗。

  “刁都尉此番派你來,你無論怎樣都死定了。要麽死在蘇賊的偷襲,要麽逃回去被治一個丟失糧草的重罪。史屯長一死,你那嬌妻可不就落進刁玹手裏了……”

  史屯長的手指漸漸收緊了,握成了拳,手背青筋暴突。

  他抬目望去,看見風吹起奕六韓前短後長的黑發,露出清晰而英挺的麵部線條,和著眸子裏堅毅的光芒,透出一股張揚睥睨的王者之氣。

  史屯長心中震動而折服,深吸一口氣,在馬上拱手道:“葉司馬有何吩咐,史某麾下雖少,願為葉司馬效命!”(王赫派奕六韓來定昌軍營時,給了奕六韓一個隨軍司馬的軍銜)

  奕六韓側首望過來,夕陽照耀他的雙瞳,煥發出奪人魂魄的威懾力:“殺回去,奪取定昌軍營,我若執掌定昌兵馬,升你為校尉!”

  —————————————————

  刁逸仲的中軍大帳,紅燭高燒,酒香四溢。

  “叔父,這回趙國舅可要記咱們一功了!”刁玹舉觴敬酒,懷裏摟著個花嬌柳媚的女子。

  “那可不見得。”刁逸仲也摟了個風情萬種的美女在懷裏,翹起胡須撇嘴道,“這葉三郎不過是葉振倫的庶子,據說他生母連個名分都沒有,葉振倫把兒子扔在草原上二十多年,這會兒才把兒子找回來。可見,即使沒了這個兒子,對葉振倫也沒甚損失和打擊。”

  “如此豈不更好?”刁玹得意地笑,“既討好了趙國舅,又不會讓葉振倫記恨咱們……再說,那葉三郎傲慢無禮,叔父不是也很想除掉他嗎?”

  刁逸仲捋著頷下短須,頰邊一塊橫肉微微抽動,笑得奸惡,“哼,竟敢在我麵前顯擺,還英雄救美?我的奴婢,我想殺就殺,要他救?哼,必是看小柔生得美貌,起了不軌之心。敢對我的女人起意,就該弄死他!”

  “真是活得不耐煩了,竟敢惦記叔父的女人!哼,他的女人現在我們手裏,隻要把他幹掉,那個美貌的野利女人,就是叔父的啦!”

  一想到那個皮膚白得耀眼、眼睛綠得像翡翠的美貌胡女,刁玹渾身燥熱,涎著臉對刁逸仲說,“叔父,侄兒都沒玩過那麽美的胡姬,叔父玩過之後,也給侄兒玩一玩嘛……”

  刁逸仲也是一臉色欲橫流,卻蹙了眉道:“那胡姬怕不是那麽容易上手……”

  “叔父是害怕葉三郎留在他女人身邊的那幾個護衛?嬸娘不是把他們都接到定昌城中去了嗎?城中都是咱們的人,就算那幾個護衛武功超群,也是眾寡懸殊,雙拳難敵四手。”

  “我哪裏是怕那幾個護衛,憑他什麽護衛,這定昌城是我們刁家的地盤!”刁逸仲冷笑,繼而又有些喪氣,“我是怕你嬸娘,沒想到你嬸娘醋勁那麽大,你沒發現她這幾天總往營中跑嗎。今早她把葉三郎營中女眷接走時,看見我盯著那美貌胡女,把我訓斥了一頓。”

  刁逸仲懷裏美女吃吃嬌笑起來,扭動著纖腰,趴在刁逸仲胸口,往上翻著妖嬈的媚眼,“都尉大人真不聽話,夫人剛走就把我們姐妹找來了……”

  “小妮子真會賣騷,還怪我不聽夫人的話,難道不該怪你太風騷麽?”

  叔侄兩人酒酣耳熱,各自摟了女人回寢帳取樂,胡天胡地到夜半,方才摟著溫香軟玉入眠。

  淩晨,正是整座定昌軍營睡得最酣沉的時候。

  定昌離前線還有距離,隻負責押送糧草輜重,自蘇峻叛亂以來,戰火還未燒到這附近,因此整座大營防衛比較鬆懈。

  突然之間,如同冰麵被砸開,巨大而淒厲的號角聲劃破了黑夜長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