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變態的三叔
作者:羅姽      更新:2021-01-14 20:36      字數:3500
  (感謝書友們打賞,今天加更)

  天際出現蒙蒙曙光,山間騰起淡淡霧氣,透過縹緲的晨霧,可見玉井山處處濃煙,漫山遍野都是折斷的旗幟、插滿箭矢的屍體、被滾木亂石碾碎的斷肢殘骸,凝固的鮮血、腦漿、肚腸將草坡染成奇異的顏色。

  有些屍身滾落到山澗裏,溪水被染紅,變成一道道血泊,在晨風下泛起點點猩紅的漣漪。

  晨風卷起木葉,拂過樹梢,掠過草坡上大片狼藉的屍身,呼嘯著掃過血戰過後的山嶺。

  已經攻上紫光宮的士兵們黑壓壓地站在山上山下,將紫光宮圍了個水泄不通,卻誰也不敢踏進紫光宮院子一步,隻是屏息凝氣,一個個像木雕泥塑般堅守待命。

  一乘肩輿被四個彪形大漢慢慢地抬上了紫光宮,一隊盔甲鮮明、龍精虎猛的兵士簇擁著一個錦衣貂裘的中年男子下了肩輿。

  明明已值初春,這男子卻仿佛怕冷得很,將貂裘裹得緊緊的,風帽上那一圈油光水滑的紫貂毛,在山風裏飄動,像一道紫色光環映出他蒼白的臉,俊秀容顏隱隱帶著一股病態和戾氣。

  這股病態和戾氣,在看到紫光宮前院那道白衣綠裙的小小身影時,散去稍許,陰鬱的眸子裏驟然跳動兩簇激動的火焰。

  男子胸膛起伏,往前急急跨了幾步,這時方可看出來,這貴氣逼人的男子,竟是個跛子。

  他便是天柱大將軍蘇崴的三弟,蘇峻。他是庶出之子,兩個兄長蘇崴和蘇峋皆是嫡出。而他又是個跛子,自幼殘疾,習武騎馬都比不過兄長們,一直被父兄蔑視、排擠,打壓得抬不起頭來。

  直到前兩年,二哥蘇峋暴病而卒,大哥蘇崴不得不啟用他,他才慢慢踏入仕途。那時,他已三十四歲。

  在那之前,他被父兄棄置在武弘蘇氏的老家。

  已過而立的男子,終日無所事事,秦樓楚館、勾欄瓦肆,處處是他一瘸一拐的空虛身影。

  那日他又是宿醉歸來,陌上花開,路過田莊時,看見一列車隊,皆是雕漆彩繪的豪華車輛。

  其中一乘油壁香車尤為顯眼,車身鏤金錯銀,車帷是華貴的銀絲纏枝鮫綃,一看就不像是武弘鄉下的,倒像是從京城裏來的。

  前幾日剛下過雨,車隊陷進了泥裏,車夫下來推車。

  這時,鮫綃車簾掀起一角。

  柳色如煙,花飛似夢。

  他看見車窗裏露出一張小臉,晶瑩秀美像一朵小小的白梅,頭梳雙丫,待字閨中的發型,越發顯得清純嬌美,粉嬌玉嫩。

  尤其是女孩的眼神,落寞,孤冷,令人想到月下寒蕊,山中幽蘭。

  為什麽一個小小的女孩,會有那樣孤寂淒涼的眼神?

  車被推出了泥濘,往前啟動,很快消失在田間小道。

  他跛著足追了幾步,終於放棄,立於陌上,任花開滿眼,心底的惆悵迤邐蔓延。

  慢慢走回蘇氏山莊,他從側門進去,繞過車棚,頓時驚呆了:剛才見到的那隊車輛,就停在自己家的車棚。

  那個女孩是……

  他急忙地往大哥住的那一片院落而去,急迫間一瘸一拐得更加厲害,就在一處小院門口,他看見了她,她背著一個行囊,緊隨著幾名仆婦。

  仆婦屢次要幫她拿行囊,她將行囊抱得更緊,堅決不肯讓別人拿,不知那行囊裏有何寶貝。

  可是她生得單薄瘦小,那黃綈菊紋行囊背在她肩上顯得分外沉重巨大。

  然而,她走路的步履卻不曾稍緩,身上不帶絲毫弱柳扶風,而是有一種說不出的堅韌和力量。

  小小的身影,背著大大的行囊,緊緊跟著管家和仆婦的大步伐,竟是半步都不肯落後。

  她住的梨花院,一片香雪海。她素衣白裙行於片片皎潔的梨雲香海中,步履飛快,衣袂帶風,線條精致的側影,冰冷倔強。

  這時,似乎是感覺到有人在看,她步履匆匆間,一轉眸,看見了他,卻隻是冷冷一掃而過。

  那樣冷的一眼。

  他頓時自卑地繃緊身體,筆直地站立,生怕她看出他的跛足。

  等管家出來之後,他打聽明白了,她是大哥的二女兒,蘇葭湄。

  他隻記得大哥有個長女蘇淺吟,美豔絕倫,驕橫跋扈,每次看見她,他都不敢抬頭。

  而大哥的二女兒,從來都是沒有存在感的,他印象中,每次年節與大哥一家宴飲,蘇葭湄都是既不笑,也不說話,默默待在最不引人注意的一隅。

  因此他從來沒注意過她,卻沒想到,她已經出落成這樣的美人了。

  隻可惜,身形過於單薄,可以想象,若是她再高一點,再豐腴一點,姿容絕不會輸給蘇淺吟。

  大哥為什麽把女兒趕回武弘老家了?

  是她做了什麽事惹惱了大哥?

  他百思不解。

  第二日,他又去梨花院,卻看見幾個仆役將大捆大捆的書,搬進梨花院。

  “這是作甚?”他問。

  “二小姐從藏書閣那邊搬來的書。”一個仆役擦著額頭的汗水答道。

  他心中十分驚異:一個小姑娘,要看這麽多書?她這是要住下了,不回京城了?

  他往院中看了一眼,正看見一個仆役掀起書房的竹簾,一道白裙的身影正蹲在裏麵,整理書冊。

  梨花一片片飄落,如輕盈的雪。

  隔著潔白晶瑩的梨花雪,他看見那道白裙身影,利落地蹲下、站起、走開。

  她的侍女隻負責拿著一麵絹巾,將每本書擦拭幹淨,再遞給她。整理分類,都是由她自己完成。

  這樣的整理,差不多用了一整天。

  他晚間再來時,聽到浴室的水聲。

  她忙了一天,這時在沐浴。

  他聽著那不時響起的水聲,不知道站著聽了多久,直到月上柳梢,清光遍地。

  這沐浴的水聲,也不知聽了多少天,直到他有天終於按捺不住。

  他悄悄打點了她的侍女,那小姑娘見了金錁子,眼珠都不會動了。

  然後他突然出現在她的浴室。

  她先是瞪大了眼,護住了胸,卻沒有叫出來。

  他盡量腳步整齊地靠近,然而,他還是看見她將目光落在他的腳上。

  他心裏忽然就有戾氣逼上,陰鬱的眸子裏搖曳著鬼火。

  他靠近她的浴桶邊緣,陰惻惻地問:“你每日沐浴這麽久,是在自瀆嗎?”

  她一驚,羞惱之色染紅了麵龐,嬌美動人。

  “何苦,三叔可以幫你啊。”他將臉貼近她,耳廝鬢摩,浴桶蒸騰的水汽裏,他模糊的臉笑得有些扭曲,“我小時候,你父親拿我當靶子練掃腿功,踢壞了我的髕骨,幫了我的大忙,從此我不用血灑邊關,也不用遊宦異鄉,如今我這富貴閑人,正好陪你歡愉,回報你父親大恩……”

  “你敢碰我一下,父親絕不會饒你。”她脊背緊貼浴桶邊緣,嘴唇顫抖,宛如風中花瓣。

  “你父親不要你了,都把你趕回老家了,你還指望他救你?”蘇峻笑得越發淫-邪,手順著她的脖頸,滑到水裏。

  她渾身顫抖,恨意的目光幾乎要穿透他的身體:“皇上選妃,大娘怕我搶了淺吟姐姐的風頭,才慫恿父親送我走。不是父親不要我。”

  “那又有什麽區別?”蘇峻猥褻地笑著,手在她柔嫩水滑的肌膚上肆意遊走,“不能進宮做娘娘了,正好可以讓叔來疼你。”

  “淺吟姐姐都做了皇妃,你以為父親會浪費我這個女兒嗎?父親要把我嫁給臨江王,如果他發現我不是完璧,他會把你千刀萬剮的!”她一字字說,雙目燃燒著怒焰,然而畢竟是十二歲的小女孩,她聲音顫栗,整個人縮在浴桶邊緣,在蒸騰的水霧中瑟瑟發抖。

  他的手突然停住,盯著她看了幾秒鍾,她說得沒錯,大哥的確會那樣做。

  一想到大哥的強悍,他畏縮了。

  不久後,她被大哥接回了京城,他以為她真要嫁給臨江王。

  然而,後來他聽人說,臨江王娶了葉振倫的三女兒。

  他方才明白過來——她在騙他!她小小年紀,居然敢對他使詐!

  如今,大哥終於死了。

  大哥的一切都是他的了,他繼承了大哥的舊地盤,將大哥的舊部收入麾下,現在,輪到大哥的女兒了。

  這次,她可別再想逃出他的手心!

  紫光宮前院的柳枝在風中飄舞,她站在柳樹下,山風吹起她白色輕衫、湖綠紗裙,裙上繡著小朵梨花,裙擺在風裏蓬起來,宛若片片落花在碧水中流轉。

  她還是他記憶中的模樣,孤傲,清冷,嬌小。

  卻成熟了許多,發髻高綰,眉黛淺描,絳唇輕點,且故意點得比原來的唇形更小,讓那嫣紅的一點,在素白如雪的麵上顯得更加嫵媚。

  “湄兒,你最怕冷的,怎麽站在風裏……”他解下-身上紫貂裘,替她裹上,隔著紫貂將她緊緊擁抱,閉上眼睛,任柳條參差,在視野裏變幻,深深地呼吸屬於她身體的,他所熟悉的香氣。

  真想就這樣抱住她不放,然而,她父親的舊部們在看著,他隻能借著給她穿貂裘之際,用力地抱一下她,卻不敢久擁,戀戀不舍地放開了她。

  “三叔,你是怎麽知道我在這裏的?”蘇葭湄攏了攏身上紫貂,清澈眸子望著蘇峻。

  蘇峻勾起一抹陰冷的笑:“聽說你嫁人了?你那夫君呢?丟下你跑了?”

  蘇葭湄淒惻一笑:“夫君?你是說給我留下五名侍衛,給那個野利公主留下一百多名侍衛的夫君?”

  蘇峻細看蘇葭湄一眼,隻見蘇葭湄眼中的淒怨不像裝的,再一想甘婉蘅向他匯報過的情況,心中更是疼惜:“他對你不好?”

  蘇葭湄垂首不語。

  “跟三叔走,三叔疼你。”蘇峻眼底閃過曖昧的光影,“來,見見你父親的舊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