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救美
作者:羅姽      更新:2021-01-14 20:36      字數:3378
  打馬上了官道,官道寬敞而筆直,可能是氣溫比玉井山一帶高,官道上積雪早已融化,泥濘也幹了。

  方圓百裏渺無人煙,道旁荒蕪的田地經過一冬的風雪肆虐,袒露出貧瘠的黑黃色胸膛。

  去年枯萎的蒼黃色野草還蜷縮在土地和殘雪裏,又一春新發的野草,已經從累累白骨間破土而出,即將生機勃勃地蔓延開去。

  大約行了一日一夜都不見人煙,唯見白骨載道,荒村渺渺,四野荒涼,一行人吃自帶的幹糧,在山林野地露營。

  這日,經過一片山地,隻見道邊伏著十幾具死屍,顯然是剛死,鮮血橫流,腥氣衝天。

  奕六韓不想耽擱正事,雖然眼尖看見屍體叢中有人艱難舉起手臂求救,卻仍快馬加鞭,風馳電掣地奔過去了。

  然而身後卻傳來張秀才的呼喊:“汗王!汗王!有人還活著,救人啊!”

  奕六韓無法,隻得淩空調轉馬頭,往來路馳回。

  張秀才已經下馬來到那人身邊,俯身聽他說話,奕六韓一過來,張秀才就焦急地對他說:“汗王,他家小姐被匪徒劫走了!他說是朝那邊去了——”

  奕六韓一看張秀才指的方向,與自己要去的高臨方向南轅北轍,不由深深蹙了眉。

  他實在不想多管閑事,他的子民還在玉井山等著。他隻希望快點趕到高臨,找到父親或者族人,替他想辦法,盡快把這一千野利人納入梁國。

  然而,那奄奄一息的人,緊緊抓住張秀才的衣袖不放手,拚盡了最後一口氣,嘶啞地乞求:“求求你們救救我家小姐……”

  “汗王……”張秀才為難而又哀求地望著奕六韓。

  奕六韓一提馬韁,咬牙道:“好好,我去救人,你待在這裏別動。”

  言畢帶著六個親兵,往那人指的方向縱馬飛馳而去,不久就看見兩座大山之間的寬闊山路上,大約有七八十個騎馬的山賊,簇擁著一輛華麗馬車疾行。

  賊人們聽見身後急驟的馬蹄聲,都大驚回頭,一個賊首模樣的人大喊:“你要幹什麽?”

  奕六韓不答話,縱馬疾馳,圍在賊首身邊的幾個匪徒同時拈弓搭箭,數枝利箭如同疾風般向奕六韓射去。

  奕六韓一個鷂子翻身,整個人突然間從馬鞍上消失了,利箭呼嘯著從馬背上空掠過。

  一幫匪徒大驚失色,轉眼間,奕六韓從馬腹下閃身出來,端坐在馬鞍上,手裏多了一副拉滿的弓箭,“錚”地一放弦,五枝利箭分別朝五個方向激射而去,正是剛才射他的那幾個匪徒,隻聽慘叫聲起,五個匪徒仰身墜馬。

  藏身馬腹、五箭連射、在群匪中辨出剛才射他的五個人並將其準確射斃,這一係列動作眨眼間完成,神乎其神的騎射之術令群匪肝膽俱裂。

  有匪徒反應過來,嘶聲大喊:“應該射他的馬!”

  然而,已經來不及了,奕六韓猛夾馬腹,雲翼如有神靈附體,騰空飛起,奕六韓一聲暴吼,拔刀衝入了群匪之中,彎刀帶著呼嘯的風雷之聲,如一道雪亮的電光般掠來,瞬間就砍翻了數十騎,飛濺的鮮血像一蓬蓬絢麗的煙花。

  在他的身後,六名親兵也縱馬撲來,揮刀砍殺,一時血雨飛濺,慘叫聲此起彼伏。

  奕六韓覬準馬車旁的賊首,夾馬快速接近,躲開一柄刺過來的長矛,大喝一聲握住矛杆,生生將持矛的匪徒從馬背上掀下來,右手彎刀架住淩空砍來的一刀,左手長矛刺穿了縱馬撲來的一個揮舞斧頭的匪徒,將他當成肉盾撞開了隨後衝上來的兩騎。

  賊首被奕六韓驚人的勇悍和殺氣嚇得魂飛膽喪,連忙帶馬後退,轉身逃命。

  然而雲翼的速度比他的坐騎快得多,奕六韓很快就衝出了包圍,直追那賊首而去。

  賊首隻好撥轉馬頭,刀鋒發出銳利的呼嘯橫掃過來,奕六韓“鐺”地蕩開刀鋒,借著馬匹衝力,手中彎刀順勢一抽,鮮血狂飆,賊首慘叫一聲墜落馬下。

  失去了頭目的匪徒們見勢不對,哀嚎著四散奔逃,奕六韓一聲厲喝,催馬追擊:“不要放走一個!”

  他和六個親兵分別朝各個方向追殺,弓弦疾響,逃竄的匪徒一個個應弦而倒。

  最終,一個活口都沒留下。奕六韓這才驅馬回到那乘豪華的馬車旁,撩開車簾。

  車裏蜷縮著一個五花大綁的女子,她被嚇得麵色慘白、瑟瑟發抖,嘴被布條勒著,發出嗚嗚的哀鳴,驚恐地望著渾身浴血的奕六韓。她的整張臉都有些變形,然而看得出來,是個皮膚極白的美貌女子。

  殺滅這幫匪徒不到一個時辰,但奕六韓仍為耽擱了時間而焦躁,上前一揮刀斬斷了她身上的繩索,那女子嘴裏嗚嗚作響,渾身發抖,不住往後躲。

  奕六韓二話不說,粗暴地將她拖出來,放在自己的馬上,將匪徒們留下的兵器收集了,又將幾匹失主的駿馬也帶上作為從馬,然後率領親兵們回到了剛才的官道。

  張秀才見他們這麽快就回來,心中又驚又佩,他聽人說過汗王的勇武,但在玉井山住了兩個月,未有機會得見。他這時還不知道,奕六韓殺掉的是這一帶為禍已久的著名匪幫“遮天雲”。

  “剛才那人死了,但我找到了這個!”張秀才舉著一張青紙迎過來,“從一具穿官袍的屍體上搜出來的,是朝廷的委任狀。這幫山賊膽子可真大,連朝廷命官都敢殺……”

  這時,張秀才注意到奕六韓馬前坐著的女子:“這委任狀是你父親的吧?準備去潭峨縣任職?”

  那女子發出嗚嗚的聲音,奕六韓這才想起還沒給她解開嘴裏布巾,然而布巾一解開,女子就嚶嚶唧唧地哭起來,無論張秀才問什麽,就是不答話。

  奕六韓要被她煩死了,對張秀才說:“別再耽擱了,我們快走。前麵若遇到城鎮,把她交給官府。”

  說完一扯韁繩就要出發,那女子突然全身扭動起來,朝著道邊那十幾具屍身哭喊:“爹——娘——”

  “我有要事,不能幫你收葬爹娘,你別哭了。”奕六韓跟她解釋,然而這女子拚命掙紮哭喊,差點從馬背摔下去,奕六韓不再和她囉嗦,用力將她鉗住,重新用布巾綁住她的嘴,一提馬韁,向前馳出:“走吧!”

  張秀才目瞪口呆地看著奕六韓,他從沒見過汗王如此粗暴地對待女人,他所看見的汗王,對兩個妻室都是禮讓有加的。

  “張先生!”一名親兵叫了他一聲,張秀才這才驚醒般翻身上馬,揚鞭跟了上去。

  不一會兒,視野裏出現了一條大河,奕六韓和親兵們下河洗掉滿身血跡,換上幹淨的衣袍,又將馬匹也洗刷幹淨,才重新出發。

  上馬之時,奕六韓問女子:“你不會再哭鬧了吧?我給你解開布巾,如果你再哭,我就重新給你綁上。”

  他的目光那樣威嚴冷峻,女子心中無比敬畏,怯怯地點了點頭。

  奕六韓試著給她鬆開布巾,見她乖乖的不吭聲,方才將布巾全部扯掉,布巾一解開,露出她明珠美玉般的完整容顏,紅唇微撅,委屈地瞅著他,奕六韓心中一震:真漂亮,是個大美女呢。

  由於他和馬匹身上的血腥都洗去了,懷中嬌軀散發的女兒香越發馥鬱醉人,他抑製住心動,繼續打馬趕路。

  又行了半日才見到城鎮,奕六韓自然是不進城的,他身份可疑,盤查起來會耽擱時間。他將那女子從馬上抱下來,交給張秀才,讓張秀才帶上那張委任狀,將這女子送進城裏,交給官府。

  女子見奕六韓要離開,扯住了他的袖子,淚如雨下。

  奕六韓大事在身,不可能帶著這樣一個累贅,狠心撥開她的手,對張秀才說:“報官時該怎麽說,你都知道吧。”

  張秀才點點頭,知道奕六韓是讓他不要暴露玉井山有一千野利人,他對奕六韓拱手道:“我明白。”

  奕六韓從張秀才那裏拿走地圖,說好在前方莫陽郡界碑處等候。

  正要上馬,那女子突然奔到他麵前,提起裙子,撲通跪下,給他磕了一個頭。

  直到此刻,他方才有些心軟,扶起她來,見她美麗的鳳眼盈盈含淚,點點晶瑩淚珠點綴下,越發顯得柔婉淒美,媚色生姿,令他心底大起憐意。

  美人深深一福,啞著嗓子,淒楚而誠摯地問:“請問恩公尊姓大名,小女子將來方能報答一二……”

  “我叫什麽名字?”奕六韓回頭問張秀才。

  女子驚訝地看著他,哪有人不知道自己姓名的?

  “奕六韓,伊留罕,還是易流汗?”奕六韓曾經和張秀才討論過,把自己的野利名字翻譯成哪幾個漢字比較好聽。

  “以前婁胡殘部被蘇崴父親收留,融入漢人之後,都給自己找了一個漢姓,然後在漢姓後麵加上胡人名的音譯。比如蘇崴手下著名的大將高奇,他原名好像叫什麽烏裏奇。不過,汗王原本就是漢人,你父親應該給你取了漢名的,說不定還有表字……”

  “你們梁國的習俗,父親平時叫兒子是以名,還是以表字?”

  “我們北梁習俗,長輩叫家裏的小輩,常呼‘郎’,如果你真是葉振倫的兒子,家裏長輩該叫你‘三郎’……”

  “那就……葉三郎吧。”奕六韓回答女子。

  “葉三郎……”女子喃喃念著,還想再說什麽,奕六韓躍上馬背,雲翼一聲長嘶,塵土飛揚中,他英武的背影在幾名親兵簇擁下馳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