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鐸嚴還沒邁進青瓦齋的大門，便聽到身後有人叫他，扭頭一看，禦前太監小春子上氣不接下氣，正站在自己身後。

  “春公公，找我有事？”

  春公公？這稱呼讓小春子一愣，隨即不好意思撓了撓頭。

  轉念想起正事兒，又換上一副火燒眉毛的神情，拽著沈鐸嚴的袖子，便往外走。

  “春公公這是做什麽？”沈鐸嚴納悶。

  “奴才福薄，可擔不起那樣的大名，您叫我小春子就行。”他一邊走一邊說道：“殿下您幫幫忙，快去救救我師父吧。”

  “你師父怎麽了？”沈鐸嚴頓時緊張起來。

  昨日丟了一個二皇子，人還沒找到，別又丟了一個大內總管，那可就麻煩大了。好好的宮鬥繼續不下去，改尋人刑偵，可就有點歪樓了。

  “萬歲爺一大早打聽二皇子的消息，聽說依舊沒信兒，發了好大的脾氣，連早膳都沒用一口。我師父這會兒，正在養心殿挨訓呢，您趕緊過去救救他。”

  小春子說得簡單，這是去救人嗎？這分明是替人墊背呀。

  沈鐸嚴又不傻，挨罵又不是什麽好事兒，他還非上趕著趁熱乎的不成。

  他一甩袖子，掙脫了小春子手，厲色問道：“為何不找當值的禁軍統領過去問話？”

  “裴大統領呀？他一早已經訓過了。”

  “那管門禁的掌事太監呢？”

  “他也訓過了，那倆人這會子還在養心殿外跪著呢。”

  一聽這話，沈鐸嚴覺出責任重大了，轉念一想，又問道：“婁相國那邊，可有什麽反應？”

  “昨兒晚上沒出宮，哭暈了三回，這會子由三個太醫守著呢。”

  喲，看來，事情鬧大了呀！

  沈鐸嚴不敢怠慢，低頭思量如何應對，腳下不停，跟著小春子一路來到養心殿。

  剛邁進門檻，便聽得“哐啷”一聲，瓷器落地碎成一片的聲音。

  隨即傳來馮至才哀求的聲音，“我的爺兒，您消消氣兒，奴才們無能，奴才們請罪，老奴我這就加緊安排找人去，不把二皇子找到，老奴我提頭來見。”

  馮至才聲音悲壯，大有一去不複返的決絕。

  “用得著你嗎？其他的人都死絕了嗎 ？”聲音低弱，夾雜著咳嗽的聲音。

  這是真天子沒跑了。

  小春子顧不上招呼沈鐸嚴，緊走兩步隔了簾子回稟道：“啟稟主子爺，陵王殿下到了。”

  “宣”。

  “殿下，您請吧。”小春子衝沈鐸嚴抬抬手，一副解脫神情的暢然。

  沈鐸嚴硬著頭皮，抬腳邁了進去。進卻也有限，隻買了一步，站到了門邊而已。

  隻見屋內地上一片狼藉，瓷器碎片、筆墨紙硯，亂七八糟散落了一地。

  沈鐸嚴抬眸看上一眼，馮至才正垂手立在床邊，頗有點孫猴子保護唐僧的堅定和體貼。

  假皇帝唐棣，則落寞站在屋內一角，見沈鐸嚴進來，趕緊拋過來一個求救的眼神。

  真皇帝則躺在床上，臉色青灰，喘著粗氣，凝神望著沈鐸嚴。

  沈鐸嚴想起還未行君臣之禮，忙一掃袖子，準備磕頭，豈料還未下跪，便被攔了下來。

  真皇帝抬抬手，直接問道：“你說，背後黑手會是誰？”

  這問題好直接，會是誰？沈鐸嚴愣了愣，現在還沒抓到人，誰都有嫌疑。

  比如，憐妃的兒子雖然當了太子，可前一陣炭毒、失火、受傷，都因婁氏所起。如果憐妃懷恨在心，借此婁貴妃式微敗落之際，找她兒子報仇，也不是沒可能。而且，可能性很高。

  又比如，婁貴妃霸道蠻橫慣了，往日裏對宮女太監暴戾寡恩，暗中得罪了不少人，結下不少仇怨。現在她虎落平陽被下人們欺負，也不是沒可能。

  再比如，段皇後雖是中宮之首，名下卻無子嗣，因為嫉妒怒而謀殺二皇子，好像也說得過去。雖然了解秦月的人知道她定然幹不出這樣的事兒，但如果旁人分析起來，她也是有動機的。

  如此羅列起來，可能性就不勝枚舉了。沈鐸嚴對宮裏情況了解不多，如何去猜？

  他決定實話實說，“回稟萬歲爺，臣愚鈍，並不知道。”

  誰知話音沒落，眼角餘光瞥見一個汝瓷花瓶，朝他飛了過來。

  沈鐸嚴從小習武，反應神速，身手敏捷。而且這花瓶既飛得慢，又沒什麽準頭。他從容往前走一步，抬手穩穩接住。

  他拿在手上搖了搖，衝萬歲爺訕笑一聲，把花瓶放到一旁矮幾上。

  皇帝的怒氣未消，甚至說已經有些被氣糊塗了，口不擇言罵道：“豬腦子，你們都是豬腦子。”

  罵歸罵，沒人跟他爭辯，垂手聽著便是了。

  “萬歲爺，您消消氣兒，萬莫氣出個好歹來。”馮至才嚇得手腳發軟，顫巍巍湊上前拍著胸脯子幫皇帝順氣兒。

  “查，一查到底，一定要把幕後真凶給朕找出來。”真皇帝平躺在床上，氣喘如牛，“馮至才，把朕的玉牌給他。”

  馮至才愣了愣，卻也不敢不從，轉頭衝小春子使個眼色。

  小春子扭身出了內間，不大會兒，錦盤上托著一個玉牌，恭恭敬敬呈給沈鐸嚴。

  “拿著這玉牌，宮裏沒有你去不了的地兒，就是掘地三尺，也得把人給我找出來......”

  說到這，真皇帝聲音裏已然帶了哭腔，“回頭這案子由你負責審理，好好地給我審，朕要水落石出，嚴懲真凶，株連九族，以儆效尤。如果查不著真凶，凡有嫌疑者，一律斬立決。”

  他氣呼呼說完，也不看沈鐸嚴，扭頭翻身向裏。

  本是至高權利者，偏沒個好身體，也隻能躺著發號施令。一想起來，他就恨得慌。

  沈鐸嚴抬手接過玉牌，玉質通透，質地上乘，一麵雕龍畫鳳，一麵刻著八個字，“君權神授，萬古千秋”。

  沈鐸嚴領命，跪謝退出。

  萬歲爺親授了權力，便責無旁貸了。沈鐸嚴先找來禁軍統領，又找來掌管門禁的太監總管，三人碰頭開了一個短會。

  突然，腦子裏靈光一閃，沈鐸嚴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一個很大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