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鐸嚴挑眉看他，話沒有說出口，意思卻已經明了。

  耶律暘有些興奮，於他來說，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那，接下來我該怎麽辦？”

  沈鐸嚴斜睨他一眼，無謂輕笑，“替補上來的，不管是趙錢孫李，還是周吳鄭王，重要的不是他是誰，而在於他有足夠的能力，跟範太師製衡。

  至於你能做什麽，該做什麽，我想，你比我更清楚。”

  沈鐸嚴說得模棱兩可，暗中還給耶律暘潑了一瓢冷水。

  他見多識廣，自然能看透這些。可耶律暘年少輕狂，聲望、榮譽、財富、地位，甚至女人，他都想要。

  人一旦起了貪念，目標便不再明確，自然而然有了軟肋。

  沈鐸嚴默默觀察著耶律暘的一舉一動，思路越發清明。

  耶律暘千頭萬緒沒有理清，心裏貓抓一樣難受。不經意間抬頭看時，卻四處尋不到夏瀅瀅的身影。

  男人們說話，女人們閑聊，孩子們可坐不住。

  三個小家夥跑出帳外捉螢火蟲，林玉慈便拉著夏瀅瀅和段秦月出去散心。

  月光如水，傾瀉在草地上，攏著淡淡的煙霧。腳下青草豐茂，踩上去軟軟的，像是踩在棉花上。

  不遠處一棵矮樹立於月光下，周遭開滿了不知名的野花。螢火蟲如點點星光漫天飛舞，夢境一般。

  三個小家夥在草叢間撲來撲去，林玉慈挽著夏瀅瀅，跟在他們後麵。

  段秦月無心欣賞夜景，把副將叫到一旁，商量軍務去了。

  林玉慈見四下無人，猶豫開口問道：“他對你好不好？”

  夏瀅瀅穿了衛兵的衣服，寬大衣領難掩脖頸處的點點紅痕。

  林玉慈是過來人，自然曉得這些印記。

  隻是，明明是幸福的紅痕，可夏瀅瀅的神情舉止，全不似幸福的樣子。

  強顏歡笑，偶爾出神，反應略微遲鈍，一看就是心事重重。

  夏瀅瀅兀自想著心事，沒有聽到林玉慈的問題。等她抬眸對上林玉慈關切的目光，才後知後覺地“嗯？”了一聲。

  “不好，對不對？”林玉慈心裏有了判斷。

  “沒有沒有，他......挺好的。”

  夏瀅瀅忙掩飾自己的情緒，甚至衝林玉慈笑了笑。隻是，她語氣敷衍，視線遊移躲閃，一看就是在撒謊。

  夏瀅瀅再乖張，也還知道一個簡單的道理，家醜不可外揚，更何況是閨房之醜。

  “夫妻之間，大抵都是如此吧。我一個和親而來的郡主，他能平常待我，我就已經知足了。”

  夏瀅瀅語氣淡淡的，既像是說給林玉慈聽，更像是說給自己聽。

  有一段時日，她是挺知足的。耶律暘把府中中饋交於她管，還把自己親生父母的事兒，說給她聽。

  府裏一眾侍妾通房，都不曾有過這等待遇。她自以為，他待她是不同的。

  至少在那晚之前，她曾認為他是自己的良配。

  一想起那夜，夏瀅瀅便禁不住發抖。還有剛才他的那番女人如衣服的言論，更是讓她不寒而栗。

  但是仔細一回想，好像除了那晚，他不曾有過其他的越矩行為。

  夏瀅瀅一時犯了難。

  糾結在心口的那個問題，迫切想要尋一個答案。

  母親早逝，和親時又匆忙，這些事兒並沒有人教她。好多困惑憋在心裏，不知該向誰求助。

  “你們夫妻恩愛自然好，如果......我是說如果，他欺負你的話，我們看在你二哥的麵子上，也不會袖手旁觀的。”

  林玉慈不明就裏，給她寬心。

  林玉慈口裏的“欺負”，被夏瀅瀅誤解。她眼珠一轉，一個念頭冒了出來。

  “嫂子這陣子莫不是話本子看多了，是不是還想說丫鬟替代小姐，金蟬脫殼這些戲本子裏的橋段？”

  “如若逼不得已，焉知偷梁換柱並非妙計？”

  林玉慈見夏瀅瀅總算有了笑模樣，便也開起了玩笑。

  夏瀅瀅糾結片刻，深吸一口氣，壯著膽子問道：“嫂子和沈大哥，成親多久了？”

  這問題，把林玉慈問懵了。

  “一年？三年？八年？”她自己也算不清。

  “我有個問題不解，還望嫂子如實相告。”夏瀅瀅含羞帶怯又滿眼期盼。

  林玉慈的腦子依舊糾結在上一個問題，順口說道：“那是自然。”

  “呃，就是，你覺得，夜晚那啥，時間長短，是問題嘛？”

  夏瀅瀅問得結結巴巴，斷斷續續，詞不達意，又滿臉緋紅。

  “什麽時間長短？”林玉慈沒過腦子，順口反問。

  問完再看夏瀅瀅，她一張臉紅得幾乎能滴出血來，見林玉慈看她，嬌羞地一跺腳，雙手捂住了臉。

  這一連串的動作，比剛才的問題顯而易見多了。

  林玉慈暗暗重複一遍她剛才的問題，這才恍然大悟。

  心道，這死丫頭，怎麽什麽都往外問呢。咱們關係再近，也沒到可以分享這等秘密的地步呀。

  心裏話隻能在心裏說，表麵上的林玉慈，不得不強裝鎮定，語無倫次地敷衍：“啊？這個問題，嗯，因人而異，大概，也許，可能......”

  兩人尷尬異常，再難繼續。

  接下來的對話，像是打太極一樣，你來我往，盡是虛招。

  三個小家夥玩得滿頭汗，偷偷地溜回帳內。圍到沈鐸嚴身邊，獻寶似的，你一言我一語地報告。

  “娘親和瀅瀅姑姑還在聊天呢。”

  “她們在聊時間。”

  “好像是在聊夜晚的時間。”

  “她們在聊時間長短的問題。”

  三人不解其意，隻是鸚鵡學舌。

  起初沈鐸嚴也不懂，串起來一想，秒懂。驚得他一個重咳，差點把自己嗆著。

  耶律暘心虛，低著頭不敢言語。

  唯獨方義雲是個老實孩子，接過話頭說道：“夏天夜短，冬天夜長，夜有多長，得聽老天爺的，自己說了也不算。

  女人，傷春悲秋，杞人憂天，就是麻煩。”

  沈鐸嚴瞪大眼，第一次覺得無力吐槽，卻又憋著笑，差點憋到肺出血。

  ****

  望著耶律暘和夏瀅瀅遠去的背影，沈鐸嚴一臉自得。

  雖沒簽訂停戰協議，但耶律暘對他明顯改變了態度。

  收服大計，已完成一半。

  扭頭看一眼狂打哈欠的林玉慈，他難免又皺起了眉頭。

  有些話，如鯁在喉，不說難受。

  “以後說話分些場合，不要什麽都往外說。”

  冷冰冰撂下這句莫名其妙的話，他扭頭就走。

  林玉慈滿臉困頓，不知他到底什麽意思，追上去問道：“這話從何說起，你倒是說說清楚呀。”

  沈鐸嚴無奈瞪眼：“晚上回家，我再跟你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