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六章 佳音
作者:花愁      更新:2021-04-10 00:37      字數:2367
  幾十年過去了,恩客無數,柳春花名妓熬成了老鴇。

  他卻說,要置一處宅子,包養她,給她穿金戴銀,衣食無憂的後半生。

  這,可真是天大的笑話啊!

  柳春花先是低低地輕笑,越笑越大聲,最後竟然變成仰天長笑。

  笑兩人命運多舛,笑自己遇人不淑,笑他年過半百,依舊看不透她。

  時至今日,他依舊看輕她,把她當做一件物品,無足輕重如草芥一般。

  淚滴飽滿圓潤,一顆一顆從腮邊滾落。這一次,她不再遮掩,就那麽淚目看著他。

  “很好笑嗎?”

  昊王不解,又無措。

  她依舊是笑,停也停不下來。

  他被她笑得徹底動了怒,低吼道:“當初你若偷偷找我,顧及我的麵子,不當街質問,我又怎會......”

  “這麽說來,還是我的錯嘍?”

  “雖然當了王爺,你卻不知有多少雙眼睛盯在我身上,我的日子過得有多難。我不能行錯踏錯,一步也不行,每日過得膽戰心驚,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會被人抓住把柄,更可能小命嗚呼。”

  昊王有些歇斯底裏,眼中一片猩紅。

  柳春花沒接話,自己倒了一杯,大口悶下。

  “當年我曾經想過的,置一處宅子把你安頓下來,雖給不了你王妃的名分,卻也可以讓你衣食無憂。

  可你呢?千方百計躲著我派去尋你的人,轉頭入了怡紅樓,不消幾日便跟了別的男人,你讓我怎麽辦?”

  “尋我?是真的尋我?還是要殺我滅口?”

  柳春花輕輕反問,“你怎麽辦?你自然隻能娶妻生子,逍遙自在了。”

  昊王還想解釋,奈何柳春花抬手製止了他。

  “今日我不想翻舊賬,過去種種,再說毫無意義。”

  說完,扭頭看他一眼,眸中魅色無邊,“你讓我來,不單單隻為說幾句話,懷念一下青春吧。”

  她假裝無意扯了扯衣領,露出一片雪白。

  “我......”

  昊王目光匆忙從那片雪白移開,輕咳一聲,解釋道:“我隻是,關心你。”

  關心?

  遲到幾十年的關心?

  柳春花笑了笑,款款站起身,在他身旁站定。

  她抬手輕解衣扣,輕聲說道:“年少時,這身子你總想要,我以為日子還長,成親時給你才最珍貴。

  可誰知,天意弄人,咱們倆終究緣淺。日子再長,也等不到成親那一日。

  現在,你若不嫌棄,我便給你,不為別的,隻為圓我自己年少時的宿怨。這輩子如若不給你一回,就算是死,我也難以瞑目。”

  昊王怔怔看著她,張了張嘴,卻沒有吐出一個字。

  柳春花又笑,“這麽多年,我經曆過無數男人,無一例外,都像蒼蠅一般讓人討厭。

  那些夜晚,像末日一般難熬。實在熬不下去時,我就把他們想象成你,唯有這樣,才能讓身在泥潭中的自己,獲得片刻歡愉。

  你若念及當年情,算是幫我一回,了我宿怨,也不枉咱們青梅竹馬一回。”

  紗裙薄透,罩著的是不再年輕的身體。

  她扭動腰肢走過來,抬手覆在他的眼上。

  吐氣如蘭,伴著縷縷酒香。

  他醉得有些暈,仿佛回到那年中秋夜,兩人依偎在村外草垛上。

  她小小的,瘦瘦的,因著喝了酒,臉頰紅得像蘋果一樣。他好話說盡,才求得蜻蜓點水般的一個吻。

  片刻,永恒,如白月光,讓他記了半生。

  那時他猴急猴急的,總覺得擁有了她,便擁有了全世界。

  此時,她輕攏慢撚,時緊時慢。緊時像是過了今日便沒了明日;慢時又像是這一刻跳脫出虛無時空,墮入永恒。

  他原先是有些嫌棄她的,嫌棄她髒,嫌棄她輕而易舉把自己給了別人。

  他對她有愛也有恨。

  時至今日,柳靈兒依舊是他心中的白月光。而柳春花,卻是他唾棄的蚊子血。

  此刻,她一會兒是柳靈兒,一會兒又是柳春花。

  他心中的愛與恨,執念與厭惡,如雲霧消散,消失得無影無蹤。

  深藏在心底的夙念,如夏日瘋長的藤蔓,穿越過二十多年的漫長歲月,風塵仆仆,攀爬到他的心上。

  有些東西,一旦生根發芽,片刻之間,便能長成蒼天大樹。

  有些東西,翻天覆地,帶著他直上雲霄。

  ......

  林玉慈心如擂鼓一般,來到範太師門前。

  仆婦示意她敲門而入。她抬起手,猶豫了半天。

  仆婦著急複命,不顧她的遲疑,當當當敲門之後,開門把她推了進去。

  意外的,屋內坐著兩個人。

  一個是範太師,一個是沈鐸嚴。

  二人端坐桌前,一壺茶,兩隻杯,老友一般,相談甚歡。

  林玉慈驚訝得瞪大了眼。

  沈鐸嚴隻笑不語,衝她招了招手。她茫然走過去,在他身邊站定。

  他笑著牽起她的手,指尖在她掌心輕輕撓了撓。

  “這怎麽回事兒呀?”她實在忍不住,問沈鐸嚴。

  沈鐸嚴幫她拉開旁邊的椅子,讓她先坐下。

  那邊範太師一邊喝茶,一邊搖頭,不無惋惜地說道:“可惜啊,可惜。”

  他什麽意思?什麽可惜?

  是說她和沈鐸嚴不般配?還是說......

  範太師抬眼看她,輕歎口氣,捋了捋山羊胡,說道:“我範某人,做人也是講原則的。朋友妻,哪怕天仙一樣,我也是不會碰的。”

  話雖如此,可一雙眼卻在林玉慈身上癡纏良久,久久不肯移去。

  沈鐸嚴一抱拳,把林玉慈擋在自己身後,“範太師能有如此權勢,自然與您的磊落為人脫不了關係。

  當年耶律家的下場,便如明日昊王的下場。此後朝內上下,必將以您馬首是瞻。日後大周朝的天下,必將會落入三皇子和貴妃手裏。

  到那時,您範太師必將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萬裏江山,一半改名姓範。沈某此舉,必將助力這一天早日到來。”

  沈鐸嚴這番話,說到了範太師的心縫裏。

  老家夥先是“嘿嘿”笑了幾聲,虛虛一抱拳,“借你吉言,若這一日早點到來,我必將督促萬歲爺,力保大周、北閔兩國修好,化幹戈為玉帛,相安百年。”

  “您有此胸懷,我沈某以茶代酒,敬您!”

  兩人碰杯豪飲。

  “我老頭子就不打擾你們了。”喝完茶,範太師起身往外走,走到門口處扭頭說道:“明日一早便見分曉,咱們靜候佳音。”

  佳音?

  林玉慈一頭霧水,納悶看向沈鐸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