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義雲沒想到，表麵上大大咧咧的段元帥，心裏竟然藏著那麽多苦悶。

  他也從不知道，平常正襟危坐，故作威嚴的她，喝了酒卻是那樣的熱情......

  幾時開始留意她的呢？

  方義雲閉目思索。

  想來想去，想不出一個明確的時間節點。

  那又是什麽時候開始，對她有了心動的感覺呢？

  想來想去，同樣沒有答案。

  也許在不知不覺中，她走入了他的生命裏，仿佛一切水到渠成，又順理成章。

  順理成章嗎？

  當然不啊。

  她是段家之女，將門之後，嫁給了病秧子昏君萬歲爺。

  她大權在握，卻不得寵，迄今為止無有所出。

  她天生就會領兵打仗。她一身戎裝，威風凜凜，令敵軍好奇，又不敢小覷。

  有人羨慕她，有人同情她，但更多的人，把八卦探尋的目光拋向她，卻從未有人真正了解過她的內心。

  她喜歡什麽樣的人？

  她想過什麽樣的生活？

  沒人關心。

  人們把她當做一個傳奇，同情她的遭遇，好奇她的未來，卻沒人真正去關心她。

  人前，她受萬人敬仰；

  人後，她孤苦無依，隻能唱獨角戲。

  那日漫天星光下，她流著淚，嘶啞著說出心裏的苦悶，卻也隻能借著酒勁而已。

  連丫鬟都知道，那些話是萬萬說不得的。說出口的結局，是要掉腦袋的。

  哪怕她是功勳卓著的段家女，萬人敬仰的皇後娘娘。因為那樣的話，也可能會丟掉小命的。

  雙臂托著她時，方義雲一動不敢動。

  越是關注她久了，越是不敢輕舉妄動。因為他內心清楚地知道，每往前多走一步，就會滑向萬劫不複的深淵。

  他倒無所謂，如果她也願意，兩人天涯海角，總歸有容身之地。

  可是，其他人呢？

  段家一脈，還有眼前自己的親妹子一家......

  方義雲幾不可聞，又歎了口氣。

  他和她，就像是天上的兩顆星星，彼此遙望，卻又永世不能靠近。

  身體不能靠近......

  可是心呢？

  佳人在懷，迷離醉眼看向他。

  他當時連怎麽呼吸都忘記了。

  他一動也不敢動，就那麽定定望著她。

  他沒想到，她會把雙臂伸過來，就那麽輕輕地，柔柔地，攀附在他的肩頭。

  他更沒想到，她會把唇也探過來，軟軟的，透著酒香。

  他腦中似有驚雷滾過。

  丫鬟青桐還算清醒，衝過來一把扶住她，把人從他懷裏搶走。

  青桐咬著牙嚇唬他，讓他不要有所奢望，一定要守口如瓶，否則，那可是株連九族的罪過。

  他識時務地一口答應下來。

  可是，自那以後，每當有意無意看到她時，亦或無人獨處時，便會瘋狂地想她。

  想她的笑，她的怒，她的故作老成，她的偶爾俏皮。

  更想念的是，她的味道。

  讓人眩暈的味道。

  一簇小火苗，在暗夜熊熊燃燒。

  前方是一團黑暗，望不到盡頭，也看不到希望。

  ****

  隔壁，沈鐸嚴宣布了一件讓人震驚的大事兒。

  他決定和林玉慈一起，喬裝改扮潛入大周，執行一件非常隱秘的任務。

  伯思看看仲熠；

  仲熠看看彩之；

  彩之一臉懵懂，“爹爹和娘親，隱秘任務是什麽呀？”

  沈鐸嚴隻笑不語。

  仲熠一拍彩之的小腦瓜，搶話道：“傻瓜，既然是隱秘任務，那自然不能往外說，你問了也是白問。”

  轉頭看向林玉慈，透著羨慕，衝她握了握拳，“娘親，此去危險，你一定要加油！”

  加油？

  加個p油，林玉慈可從來沒想過去衝鋒陷陣。

  那是打仗，是敵國腹地，是別人的地盤。

  搞不好，會出人命的。

  她還沒有活夠，她不想死。

  她現在沒什麽信念，隻想守著沈鐸嚴和三個孩子好好過日子。皇權啊，天下啊，蒼生啊，都與她無關。

  更何況，北閔屬於文鑲帝，為了他，林玉慈覺得自己哪怕掉根汗毛，都虧得慌。

  那人不值得！

  她皺眉望向沈鐸嚴，很是不解。

  “為何要去？又為何是我？”

  沈鐸嚴抿唇輕笑，“此去任務艱巨，隻有你最合適？”

  “艱巨？我最合適？”林玉慈簡直難以置信。

  她文武全部不通，肩不能扛，手不能提，遇到敵人，或許還會嚇得腦袋短路，她怎麽會最合適？

  這人，別是傻了吧？

  她抬手撫在沈鐸嚴腦門上，確認他不是發燒，不是在說胡話。

  沈鐸嚴不躲不閃，抬手覆在她手背上，摩挲兩下，捉下了那隻作亂的手，緊緊攥在掌心。

  “你不用擔心，這一趟隻當遊山玩水。”

  他說得輕巧，林玉慈根本不信。

  仲熠卻一臉羨慕，“爹爹，我也去好不好？你跟娘親定是扮成夫妻，夫妻嘛，沒有孩子的話，就顯得不夠真實，我扮成孩子正好。”

  仲熠眨著大眼睛，滿眼期待。

  伯思聽他說得有趣，卻又知道此番前去大周，定然是萬分凶險的。

  他探尋目光看向沈鐸嚴，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果不其然，沈鐸嚴沉了臉色，“你們三個誰都不許去，而且打明兒起，你們都搬到大營裏去。日常有義雲叔關照你們，讀書、習字、練功夫，都給我守好規矩，等我們回來。”

  仲熠一聽，撇著嘴搖著沈鐸嚴的胳膊撒嬌。

  沈鐸嚴沒理。

  伯思說道：“爹娘此去大周，必然是為了春陽郡主而去。你一定要叮囑秦月姑姑和方將軍，在北疆牽製住耶律暘，莫讓他有所反應才行。

  深入腹地，千萬不能打草驚蛇，你們一定要小心啊！”

  沈鐸嚴不由震驚。

  伯思竟然分析出了他們此行的目的。

  這段日子太過忙碌，忽略了三個孩子，沈鐸嚴突然心生愧疚。

  他一抬手，招呼伯思過去，拉著他的手又叮囑幾句，方才作罷。

  彩之默默看著一切，心緒難平。

  “也不知大周有什麽特產，有什麽好吃的沒有？”

  這話一出，伯思和仲熠兩人怒目看了過來。

  彩之忙解釋道：“我不是貪吃的意思，大哥二哥不要誤會。”

  “那你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是，地方特產，咱們看著新奇，當地老百姓卻不覺得。

  所以，我想叮囑爹爹和娘親，千萬別惦記著給我帶好吃的，露餡了反而危險。

  什麽好吃的，也不抵你們的平安更珍貴。

  彩之和兩位兄長，等著你們平安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