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桐苒突然提起玉昭，沈鐸嚴不由警惕起來。

  他眼珠一轉，裝作不了解內情的樣子，問道：“沈某久居燊州，消息閉塞，果真不知玉昭什麽情形，也不知北閔什麽情形，還請賜教。”

  夏桐苒不由心頭暗喜，不急著答話，反倒從容喝起茶來。

  待他慢悠悠喝完，這才一副傲然神氣看向沈鐸嚴，一挑眉，抬高嗓音說道：“要我說，大周那邊忒不地道，欺負北閔無人掛帥，讓一女子帶兵出征。

  那個段皇後，我是聽說過的，小辣椒一個，有味兒得很。聽說她並不得文鑲帝的寵愛，整日裏像個男人一樣駐守邊疆。想必獨守空房久了，也是寂寞。

  大周主帥耶律暘誓要吞並北閔，活捉段皇後。你說說，是不是野蠻之極，侮辱之極？”

  夏桐苒邊說邊笑，眼看著沈鐸嚴的臉色先是變白，繼而變得鐵青。

  沈鐸嚴怒氣盛極，再沒有跟他周旋下去的耐心。

  他劍眉微揚，輕蔑一笑，“耶律暘？他爹當年為帥，被段家軍打得屁滾尿流，怎麽，短短十年便好了傷疤忘了疼，有膽量出來吹牛了？”

  “有沒有膽量，我不關心。我隻關心，耶律暘若是取勝，一舉掀翻文鑲帝，活捉段皇後。陵王你該高興，還是該難過？”

  夏桐苒臉上一副魔鬼的微笑，讓人後背發涼。

  “我想，你應該高興吧。那樣一來，是不是就可以名正言順回去北閔，繼續當你的皇親國戚？

  真到那時，我倒要恭喜你了！好心提醒你，趕緊先討好一下耶律暘，也好讓他放你一馬。”

  夏桐苒越說越不像話，沈鐸嚴氣急，一掌拍在方桌上。

  “哢嚓”一聲響，桌腿應聲而斷，方桌歪向一側。

  沈鐸嚴起身，逼近夏桐苒，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說道：“我該笑還是該哭，輪不到太子殿下多慮。眼下沈某隻一句話，是我的，一寸不讓；不是我的，半寸不想。

  勸你別把我逼急了，否則......”

  “否則......怎樣？”夏桐苒梗著脖子，強裝鎮定。

  “當日你夏家被困，我有能力助你們翻身；如若把我逼急了，照樣有能力把你掀翻在地。不信，你可是試試看。”

  他墨色雙眸一眨不眨，釘子一樣直盯在夏桐苒臉上。

  夏桐苒心跳一滯，周身蔓延過一種說不出的感覺，瞬時思緒全無，莫名周身發寒。

  他本以為，趁著大周和北閔戰事在即，他圍困了燊州，便能把沈鐸嚴逼迫得求饒。

  卻沒想到，絕境中的沈鐸嚴，居然還如此硬氣。

  莫非，他還有自己不曾掌握的底牌？

  夏桐苒心裏含糊，麵上也軟了幾分。

  沈鐸嚴絲毫不給他回旋的餘地，起身便走。

  禁軍首領李平見狀，慌忙抬臂去攔，豈料胳膊還沒伸直，得易急步走了過來。

  李平來不及看清得易的招數，胳膊便又痛又麻起來，瞬時無力垂下，哪還有力氣去攔沈鐸嚴。

  “攔住他。”李平忍著疼痛朝門外喊了一聲。

  有人立時衝了進來，定睛看去，卻是周奇。

  周奇等人把沈鐸嚴圍在中間，不等禁軍們反應過來，已經步出祠堂大門。

  口哨聲響起，駿馬奔來，沈鐸嚴翻身上馬，揚長而去。

  這一切，仿佛發生在一瞬間，夏桐苒還沒來得及回過神來，沈鐸嚴已經在他眼皮子底下脫困而去。

  李平托著受傷的手臂，焦急問道：“太子爺，追還是不追？”

  夏桐苒這才回過神來，來之前早跟李平商量好，如若談得妥，便放沈鐸嚴一條生路；如若談不不攏，便......

  便叫沈鐸嚴有來無回！

  看來，還是高估自己了。

  夏桐苒一腔怒氣無處發泄，一腳踢在李平屁股上，歇斯底裏喊道：“追啊。”

  李平趔趄著衝出大門，入目隻見黃色煙塵，哪兒還有沈鐸嚴的影子。

  ****

  陵王府內院，沈氏一家圍坐桌前。

  “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林玉慈首先表態。

  “對，娘親說得對，我們都已經長大了，不再是拖油瓶了。人多力量大，我們留下來，還能幫爹爹出一份力。”仲熠附和。

  “道理沒錯，可我們不能都在一處，反倒增加了危險。爹爹、我和仲熠留下來守城，娘親和彩之先撤。”

  伯思最為理智。

  “我是大人，怎麽能先走？！我和你爹爹留下，你們三個先走。”林玉慈再次提議。

  “娘親和彩之走，我們留下。”仲熠又說。

  “說來說去，為什麽都讓我走？我是拖油瓶嗎？”彩之帶了哭腔。

  沈鐸嚴頭痛扶額，抬手把彩之抱過來，替她擦了擦眼淚，安撫道：“隻是讓你們先撤回玉昭，等我這邊尋著機會，便去找你們。”

  “爹爹，燊州，我們待不下去了嗎？”彩之囁喏問道。

  沈鐸嚴深吸一口氣，做出一個輕鬆的表情，低聲說道：“事情有些複雜，一時解釋不清。總歸說到底，北閔才是我們的家，我們遲早要回去。”

  林玉慈咬唇看向沈鐸嚴。

  北閔、文鑲帝、胡太後......想起那些過往，林玉慈便覺得心頭壓著一塊石頭，讓她喘不上氣來。

  可是，眼下情形，夏桐苒步步緊逼，勢必會借著大周之手，斬了沈家的退路，收回燊州。

  前有狼後有虎，真是讓人為難。

  一家人正一籌莫展，隻聽門外有人通稟：“春陽郡主和裕王妃求見。”

  夏瀅瀅和王淩霜？

  她們何時湊到一起的？

  一同前來，又有何目的？

  沈鐸嚴和林玉慈互看一眼，雙雙起身，並肩去往前廳。

  一進門，夏瀅瀅便迎了上來，招呼不打，直接問道：“我皇兄可是下了最後通牒？要你交出燊州城？”

  夏瀅瀅久未露麵，沈鐸嚴不辨她的立場，謹慎點頭，問道：“春陽郡主，可是來做說客的？”

  誰知，夏瀅瀅腦袋搖得撥浪鼓一樣，憤恨罵道：“皇兄現在鬼迷了心竅，弑殺同胞兄弟，置父皇於不義之地，他還要......”

  話沒說完，她已經泣不成聲。

  “還要怎樣？”沈鐸嚴凝眸追問。

  “他還要，要我和親大周，下嫁耶律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