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小人切勿明著得罪，得不償失。而且姓朱的朝裏有人，惹急了搞不好他會背後咬咱們。”

  伯思小小年紀說出如此話來，得易很是詫異，隨口問道：“大公子聽誰說的？”

  “爹爹跟娘親說時，我偷聽來的。”

  伯思咧嘴一笑。

  剛才的憤怒、沉穩瞬間消失，依舊是個天真無邪的孩童。

  “天寒日頭短，咱們緊著些。跟毛師爺核對這幾個袋子的主人，等下還得一一過堂呢。”

  伯思說完，率先走向前院。

  又過了半個多時辰，張老漢的兒媳如驚弓之鳥一樣，被衙役帶進了側院。

  伯思跟毛師爺正分析案情，聽人來報，便欲往側院去提審。

  突然起身，一股腥臭味兒傳入鼻端。他嫌棄地低頭聞了聞自己的衣袍，隨即皺起了眉頭。

  鹿脯堆兒中翻找，難免沾了一身腥臭味，這讓素來愛幹淨的伯思難以接受。

  得易忙勸道：“大公子再堅持會兒，這案子勝利在望，不等日落便能人贓並獲，到時候回到府上，也好跟旁人炫耀一番。”

  伯思一聽，不由咧嘴笑起來，隨即一蹦三跳地去往側院。

  ****

  張老漢的兒媳二十多歲，容貌端正，身形細長，比一般的粗陋農婦，多了幾分俏麗。

  雖看上去端莊，卻依舊是沒見過世麵的村婦。

  她一見眾人進來，慌亂得腿腳發顫，噗通一聲便跪倒在地上。

  不等問話，搶先說道：“民婦張王氏，老老實實在家相夫教子，從未出門，不知犯了什麽罪，讓官差大爺給押解了過來。還請官老爺還民婦一個公道。”

  她話雖強硬，身體卻出賣了內心的緊張，嗓音發顫，四肢抖個不停。

  伯思懶得客套，直接說道：“你起來回話。”

  張王氏聽伯思奶聲奶氣地問話，不由發懵。

  這大老爺居然是個小孩？這怎麽可能？別是借著府衙的名義把她騙來，欲行不軌吧？

  她狐疑地偷偷抬眼瞧，卻正對上得易的視線。

  “我們公子讓你起來回話，聽不明白嗎？”得易催道。

  他語氣不善，張王氏慌忙起身，畢恭畢敬說道：“民婦遵命”。

  “你們可曾收到關於你公爹的消息？”伯思直問。

  張王氏低頭盯著眼前的方寸之地，先是搖頭，繼而又偷偷抬眼瞧了瞧伯思，問道：“我公爹前兩日跟人到涿郡販鹿脯，到現在還沒回來，可是出了什麽事兒？他，遭劫了？”

  伯思沒說話，隻點了點頭。

  “那他是生是死？眼下人在哪裏呀？”

  伯思依舊不開口，隻是把點頭換成了搖頭，同時配上一個無奈又悲傷的表情。

  見他這幅低沉模樣，張王氏心裏有了底兒，身子沒那麽抖了，就連嗓音都高了幾度。

  “我們一家人就指著公爹掙錢過活呢，他走了，我們家的天可就塌了，這以後的日子，可怎麽過呀？”張王氏哭喊起來。

  她先是輕輕啜泣，過了一會兒，幹脆一屁股坐到地上，手掌拍著大腿，嚎啕大哭起來。

  大約嚎啕了半盞茶的功夫。

  等她安靜下來，伯思這才問道：“他死了，你很傷心？”

  張王氏隨即點頭，順道盯著伯思的臉，看了又看。

  明明剛才哭得那麽傷心，一雙眼卻依舊幹燥，臉上也沒半點淚痕。

  伯思細細觀察著張王氏，把她的種種細節和一舉一動，都看入了眼裏。

  “那你別哭了，你公爹沒死。”

  反轉有些快，張王氏一時難以適應。

  她依舊帶著哭腔，不可置信地問道：“他沒死？”

  伯思裝作沒聽見，衝她說道：“走，我帶你去見他。”

  說完，領著張王氏便來到了府衙正門，一行人大搖大擺，從倒座前繞過，往後院走去。

  被困在倒座的商販們，如被困在籠中的惡狼，紛紛望向張王氏婀娜的背影。

  伯思把張王氏引到後院，辟出一間屋子，讓他們翁媳二人敘話。

  而他，則帶著毛師爺和得易，返回去了前院。

  根據賬簿查驗，那六袋鹿脯，分屬兩個人。

  兩人一男一女，男的叫李紹平，日常活動在城西的長安集市；

  女的叫周茹，日常活動在城東貓耳集市。

  兩人一東一西，一南一北，仿佛八竿子打不著，毫無關聯。

  伯思不由犯了難。

  “沈大公子也不用有壓力，既然咱們尋不到他們的關係，便把他二人單獨提審一遍，看他們說辭能否合得上，又是否存在漏洞。到時候再做定奪不遲。”毛師爺建議。

  伯思一想也是，略一思量，他決定雙管齊下。

  他命人把周茹帶去了側院，安排毛師爺審問。

  而李紹平則被帶進了大堂，由他親自來審。

  李紹平身形魁梧，一副壯漢模樣。因著當了商販，一雙眼又透著商人的機靈。

  他一進門，先是不滿地提意見道：“說好的收了鹿脯便結錢，到現在把我們困在這裏，算怎麽回事兒？”

  抬眼見伯思和得易站在那裏，便又堆著笑臉問道：“兩位大爺，我可是十成十的良民呀。你們別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反而放跑了真正的壞人。”

  伯思看看得易，衝他一使眼色。

  得易活動了一下筋骨，二話不說，衝上去就是兩巴掌，一下子把李紹平就給扇懵了。

  “你最好給我老實點，我家公子問什麽答什麽，別說沒用的。”得易咬牙切齒警告。

  李紹平吃了虧，心有不甘，抬手便抓住了得易的手腕，準備還手。

  得易扭頭，一雙眼平靜看向他。

  論體型，李紹平比得易還要壯一些，且從他攥著得易手腕的勁道來看，他是有些拳腳功夫的。

  他看看得易，最終沒有還手，不光沒還手，還一臉乖順點了點頭。

  “有什麽想知道的，公子問便是了。”

  “張王氏都已交代，你還有什麽話說。”伯思懶得再廢話，直接攻心為上。

  李紹平先是一愣，隨即一挑眉，帶著懵懂笑意，說道：“不懂公子是何意思。”

  見他裝糊塗，得易揮著拳頭又衝了上來。

  李紹平嚇得慌忙抱頭蹲在地上。

  “少裝糊塗，招是不招？”得易一臉凶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