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慈拍拍胸口，封山育林三個月，起碼眼前還有一段日子不用煎熬。

  可是，看他那氣勢，隻怕三個月封山期一過，自己的日子比現在更難熬。

  不由心裏感歎，可真是，紅塵俗世多煩惱，情情愛愛催人老。

  兩個人各懷心事，一路無話到了家。

  一進大門，便聽到伯思、仲熠兩個在前廳爭吵。

  沈林兩人互看一眼，腳下生風，匆忙奔了進去。

  邁進前廳高高的門檻，爭吵聲已經停止，屋裏如靜止畫麵一般，安靜得出奇。

  伯思穩穩坐在官帽椅上，氣鼓鼓望著屋頂；

  仲熠站在屋子當中，梗著脖子盯著牆角的一個大花瓶發呆。

  丫鬟們一個個噤若寒蟬，不時眼神飄忽看一眼兩位小少爺，誰也不敢上去相勸。

  屋裏十來個人，隻有彩之一人，最為從容。

  她坐在椅子上，小短腿挨不著地，懸在空中蕩來蕩去，手裏端著一個青花小瓷碗，津津有味吃著酸甜可口的桂花酥酪，就像什麽事兒都沒發生一樣。

  林玉慈看看伯思，再看看仲熠，剛準備發作，身旁的沈鐸嚴暗暗扯了扯她的衣袖，衝她擠了擠眼。

  她強壓下心頭火氣，跟著沈鐸嚴走到正中主位上坐下。

  本以為兩個小家夥會爭先恐後上來告狀，沒想到伯思、仲熠兩人從容淡定，一前一後走上前來，給沈鐸嚴和林玉慈行了禮，借口溫書，準備退下。

  沈鐸嚴不問緣由，尋常一樣叮囑幾句，便放他們離開。

  父子三人，關於剛才的爭執，誰也沒提一個字。

  林玉慈一臉驚詫，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張著嘴，遲疑著不知道該不該問。

  眼睜睜看著兩個小家夥離開，林玉慈有些無措，一臉緊張望向沈鐸嚴。

  沈鐸嚴很是從容，端起茶杯喝了幾口茶，才說道：“男孩子嘛，總歸以後要獨當一麵的，這樣也好，有什麽矛盾讓他們自己去解決，倒省得咱們在中間摻和，偏了誰向了誰，萬一在誰心裏藏了別扭，反而不好。”

  話是沒錯，可林玉慈不放心呀。

  平常伯思、仲熠兩人也時常鬧別扭，可從沒有一次像今天這樣，不在她麵前告狀，不準備申訴，沒事發生一樣離開。

  越是這樣，她好奇心越盛，到底什麽事兒讓兄弟二人反目。

  搞不明白，她心裏貓爪一樣難受。

  焦躁中扭頭看到彩之，她正悠哉悠哉吃酥酪。

  林玉慈不由遷怒，說話的語氣也加重了幾分，“彩之，你跟我們說說，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兒。”

  彩之茫然，抬頭一臉懵懂，嘴裏叼著小銀勺，唇邊還有兩道白白的印子。

  見她不說話，林玉慈又問：“你大哥、二哥剛才在吵什麽？”

  林玉慈口氣生硬，沈鐸嚴難免心疼，不等彩之開口，插話道：“你別對彩之凶，她可一直都是乖乖的，從不犯錯的好孩子。兩個哥哥犯的錯，怎麽怪也怪不到她頭上。”

  他滿臉堆笑，衝彩之招招手，示意她過來。

  彩之迅速把碗裏所剩不多的酥酪吃完，艱難爬下官帽椅，肉團子一樣“滾”了過來。

  沈鐸嚴抱她坐到腿上，抬手輕撫她柔軟的發絲，溫柔發問：“你大哥二哥剛才因為什麽起了爭執，彩之知不知道原由呀？你要是告訴爹娘，等下再獎勵你一碗酥酪。”

  林玉慈拉一把他的衣袖，嘀咕道：“還吃，再吃更跑不動了。”

  沈鐸嚴扭頭瞪她一眼，眼神警告她注意分寸，不許再說彩之胖。

  一句正話沒問出來，光看父女倆在這膩歪了。

  林玉慈無奈扶額。

  “大哥罵二哥傻。”彩之伸出小舌頭舔一舔唇邊，含糊說道。

  “大哥為什麽要這麽說呀？”

  “大哥說，那個小乞丐一看就不是好人，接近二哥是別有居心，他肯定懷揣著不可告人的秘密。偏二哥傻乎乎地看不出來，還一味對他好，護著他。”

  “小乞丐？哪個小乞丐？”

  “那日城郊撞我的那個，他現在也在啟秀學堂讀書。”

  沈鐸嚴和林玉慈互看一眼，雙雙驚訝。

  “彩之覺得，大哥說得對，那個小乞丐古怪得很，對他好的人，他對人家都是冷冰冰的。既然是這樣的人品，二哥實在沒必要照顧他。”

  彩之自顧自說著。

  沈鐸嚴又問：“那都是誰對他好呀？”

  “柳夫子一家對他都很好，偏小乞丐像個石頭一樣，冷冰冰沒有笑臉，好像旁人欠他銀子一樣。”

  彩之一口氣把話說完，仰起頭看沈鐸嚴，商量道：“爹爹，我覺得桂花酥酪有些甜膩，我想換一碗紅豆的，行不行？”

  “行，你想吃什麽便吃什麽。”沈鐸嚴扭頭吩咐丫鬟去取，絲毫沒有顧忌林玉慈警告的眼神。

  彩之是他的心頭寶，別說一碗酥酪，就是要天上的星星，他也得想方設法搭梯子爬上去摘。

  林玉慈在一旁看得生氣。

  早說了彩之因著貪吃，漸有變圓的趨勢。

  她也提了好幾次，讓彩之管住嘴邁開腿，少吃多動。偏沈鐸嚴實打實是一個寵女狂魔，隻要彩之一撒嬌，不管提的什麽要求，他一律沒原則地答應。

  “不許吃了！”林玉慈厲聲阻止。

  “爹爹~~~”彩之噘著小嘴撒嬌。

  沈鐸嚴鐵漢柔情化成一灘水，早沒了原則，“她還是個孩子。”

  他不顧林玉慈的眼神警告，執意把彩之護在懷裏，看著她吃到心滿意足，挺著圓鼓鼓的小肚肚，回了自己的院子。

  沈鐸嚴一臉慈愛表情，目送彩之身影消失在門外。隨即換上一副冷厲嚴肅神情，吩咐得易：“去，把趙山叫來。”

  不多會兒，趙山一路小跑著過來請安。

  沈鐸嚴一邊喝茶，一邊聽趙山把學堂發生的事兒一一道來。

  他皺眉想了想，衝一旁的林玉慈說道：“那個顧書庭，不過是一個毛孩子，不足為懼。隻是柳夫子，先前沒看出來，倒是個厲害角色。”

  林玉慈納悶。

  沈鐸嚴撇撇嘴，“他居然同意錢司會和馬守備的兒子入學堂，可見是一個懂得經營的人。錢、馬兩家的少爺，我是見過的，說實話，都不是長進的孩子。”

  “那怎麽辦？”

  “改日我去會會他，旁敲側擊提醒提醒他，他收別人的孩子我沒意見，影響到伯思、仲熠，我便不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