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沈鐸嚴一臉驚訝。

  林玉慈上下打量他一番，心內掂量，聽他口氣不善，像是準備追責的意思。

  銀子是小事，留下話頭，隻怕不好。

  她一挑眉，反問道：“我怎地沒印象你跟我說過，你何時、何地跟我說的？還有，當時你跟我說了之後，我是怎麽回你的，你詳細說來聽聽。”

  她瞪著大眼睛，等著沈鐸嚴的下文。

  沈鐸嚴垂眸不語，隻是喝茶。

  “我以為你跟我一樣，對於咱們這一次的新婚，都很珍惜呢。誰知你......”

  他歎了口氣，半是幽怨，半是失望。

  林玉慈聽得一頭霧水，心中更加篤定，銀子這事兒，裏邊肯定有貓膩。

  沈鐸嚴今日太反常了，滿腹閨怨，像個女人似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

  閑著也是閑著，林玉慈決定捉個妖。

  “我怎麽了？我相夫教子，持家理財，沒做什麽壞事呀！”林玉慈辯解。

  “常理來說，你是沒錯，可是你，你，你對我的話也太不上心了。”

  他的口氣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林玉慈眨眨眼，示弱道：“如果我有做錯的地方，相公不妨直說，讓我心知肚明，也好改正。”

  見她一副“柔順”模樣，沈鐸嚴心中暗喜，加碼說道：“銀子這事兒，我那日跟你說得清清楚楚。你剛才一副捉賊拿贓的口氣，著實讓我生氣。

  所以，我在你心裏無足輕重了，對不對？

  我說過的話，你都當耳旁風了，對不對？

  新婚夜，我跟你商量過的事兒，你就完全拋到腦後了，對不對？”

  他一口氣三連問，把林玉慈問得有點暈。

  “新婚夜？”

  沈鐸嚴點點頭。

  “你都跟我商量什麽事兒了？”

  見她一副懵懂模樣，沈鐸嚴氣得一甩衣袍前襟，豪氣說道：“新婚那晚，我一共跟你說了兩件事兒，你可是都答應好的。”

  “兩件？”

  “是！兩件！”

  沈鐸嚴從下到上瞄她一眼，最後盯在她的臉上，出其不意拋過來一個媚眼，柔聲說道：“第一件，咱們說好要調理好身子，生個小四的。”

  “小四？”林玉慈一口茶嗆在嘴裏，劇烈咳嗽起來。

  沈鐸嚴忙過來幫她捶背。

  她嫌棄地推了他兩把，斷斷續續說道：“我~~怎麽，不記得~~有~~這事兒......”

  見她反應劇烈，沈鐸嚴又像一個“怨婦”般沉了臉色，癟著嘴說道：“娘子，你可不能穿上衣服就不認賬。”

  隻聽說譴責渣男常用一句，“提起褲子不認賬”。

  他這句“穿上衣服不認賬”，莫非是譴責渣女專用？

  天雷滾滾，林玉慈被雷得外焦裏嫩。

  完了，完了，這男人變壞了，要不得了。

  她在心裏哀嚎。

  見火候差不多了，沈鐸嚴趁熱打鐵，說道：“第二件，便是這銀子的事兒。當時我跟你說，我想在城裏鄉紳中間搞一個募捐，好籌措賑災的銀兩。你也知道，那幫老頭子們，比猴兒還精，從他們手裏摳錢，難於上青天。

  為了讓募捐順利些，幹脆咱們先做個表率，第一個捐款，真金白銀擺在那裏，看那幫老家夥們還找什麽理由拒絕。

  這事兒我跟你商量過的，而且你也同意了的，莫非現在想賴賬？”

  他的話雖是疑問句結尾，可滿臉的失望神色，讓林玉慈錯以為自己犯下了十惡不赦的罪名。

  她深吸一口氣，拍了拍腦袋，試圖把這些亂七八糟的信息捋捋清楚。

  沈鐸嚴偷眼斜瞧她，心頭暗爽。

  這出戲，他事先琢磨了兩天。

  每段台詞，每個眼神，都精心設計過。

  從她剛才的反應來看，“演出”相當成功，效果完美，沒有出現一絲紕漏，甚至還有點超常發揮。

  他有些自得，翹起二郎腿，端起茶杯呷了口茶。

  “這銀子，你是準備拿去賑災呀？”林玉慈這才抓住重點。

  沈鐸嚴鼻孔輕哼，裝作生氣的樣子，說道：“自然是拿去賑災的，我這人吃喝嫖賭樣樣不沾，哪兒有要花這麽多銀子的地方？”

  他一身凜然正氣，儼然是個天下絕世好老公。

  “這是好事、善事呀，這銀子該花，別說幾千兩，就是幾萬兩，也該花。”

  林玉慈給予肯定。

  “你等著，我手裏還有些體己銀子，一時也用不著，你先拿去賑災，也算我貢獻綿薄之力。”

  “體己銀子？有多少？”

  “大約兩三千兩。”

  我的姑奶奶，這還是前一陣算計著過日子的那個女人嗎？

  沈鐸嚴心道。

  前陣子府上添置東西，林玉慈跟秦管家一筆一筆細算，三五兩碎銀子的買辦，也要問個清楚明白。

  沈鐸嚴曾親耳聽見她交代秦管家，要把院子裏的一草一木都利用起來，甚至有些果樹上結的果子，都要折算成錢，一一記賬。

  沈鐸嚴想著，大約她猜度家裏沒那麽富貴了，銀錢方麵便精打細算起來。

  所以，這幾千兩的捐銀，讓他很是開不了口。

  可眼下她的反應，卻跟他預料的完全不同。

  一提賑災，兩三千兩的體己錢，眼都不眨一下，便要捐出來。

  這還是那個守財奴一樣的媳婦兒嘛?

  他一把攥住林玉慈的手腕，用力把她拉回來，勸道：“你的心意，為夫替城外受災的百姓們心領了。銀子你留著，日後還有大用處。”

  “我暫且用不著，放在家裏也是放著，拿去幫災民們過了這關再說。”

  “不不不，你留著，日後調養身子還需花錢。”

  他不提“調養”倆字還好，一提這倆字，林玉慈更堅定了捐錢的決心。

  “人命關天，救人要緊。我身子壯著呢，不用調養。”

  沈鐸嚴無奈，把人按進懷裏，捧著臉親了上去，才讓她住聲。

  細細一番描摹，緩緩抬頭，看著懷中那張嬌豔如花的麵龐，沙啞著嗓音說道：“聽話，外邊的事兒我自會處理好，你不用跟著操心。你操心自己的身子，養得壯實些，好不好？”

  林玉慈大腦缺氧，機械地點了點頭。

  “那我走了。”

  林玉慈又機械點頭。

  沈鐸嚴這才把軟成一汪水的人兒放到椅子上，心滿意足地離開。

  過了半響，林玉慈腦袋逐漸清明。

  她要幹什麽來著？

  捉妖？

  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