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臻萃宮的陸嬤嬤。有一次段皇後召我入宮，路遇那個好事兒的陸嬤嬤，她偷偷告訴我的。還說，她是萬歲爺的奶娘，看著他長大的，受此委屈很是替他心疼。讓我勸勸段皇後，性子放柔和些，哄著點萬歲爺，這樣夫妻之情才可長久。”

  沈鐸嚴撇撇嘴。

  臻萃宮明明躲在暗處看戲，表麵上卻裝出一副體貼的樣子，著實讓人惡心。

  還有段皇後背後的段家，婁昭儀背後的婁家，隻怕日後紛爭，必然不會少。

  萬歲爺現如今也是，越發執拗張狂起來。國喪期間要和段皇後圓房，隻怕暗地裏，也揣著羞辱她的心思。

  那段皇後豈能看不出來，又怎會忍下這口氣。

  隻怕經此一鬧，這梁子便越結越深了。

  輕輕歎口氣，管他們那麽多呢。好不容易回到家裏，摟著老婆睡覺才是正經。

  於是，翻身睡覺，自不再提。

  ****

  這一日，朔望朝會，凡在京九品以上的官員，皆須上朝。

  沈鐸嚴自打鄴陵回來之後，第一次上朝，自然不敢怠慢。不及寅時便起身，朝服穿戴整齊，早早地到了宮門外候著。

  初秋晨風微涼，沈鐸嚴抱臂默默地排隊等候。不料，旁邊有人跟他招呼道：“給陵王殿下請安。”

  循聲望去，笑容燦爛的婁尚書正站在麵前。大概近日人逢喜事精神爽，婁尚書越發的精幹。雖跟沈鐸嚴僅僅第二次見麵，卻熟絡得像是老友一般。

  沈鐸嚴笑笑，拱手還禮，說道：“婁尚書安好！”

  不及細聊，前邊掌事太監在催，沈鐸嚴抬手做個請的姿勢，婁尚書自是同樣姿勢還禮，兩個人並排往裏走。

  婁尚書左右看看，湊到沈鐸嚴耳邊，小聲說道：“給陵王殿下提個醒，近些日子小心些為好。”

  他這句話沒頭沒腦，沈鐸嚴不知什麽意思。正欲追問，正巧到了泰和殿前，眾官員自動位列兩班，依次排好。婁尚書衝沈鐸嚴眨眨眼，隨著自己那邊的隊伍走進了大殿。

  沈鐸嚴納悶，心裏細想一下可能得罪的人，除了龍椅上高坐的那位，倒也沒有旁人。萬歲爺嫌他礙眼，不過是他手裏握著那份罪己詔。現如今婁昭儀身懷有孕，那份罪己詔便也可有可無，無關緊要了。

  至於為了這一份可有可無的東西，對他起殺心嗎？

  再說了，即便萬歲爺有意找他麻煩，也不該是婁尚書跟他透露風聲呀。現如今，婁尚書好不容易抱緊萬歲爺的大腿，自然應該穿一條褲子才對。

  想不明白！

  沈鐸嚴見識過生死戰場，這點風浪，倒也不怕。規規矩矩進了大殿，穩穩當當站在那裏，頗有點隨遇而安的沉穩。

  殿內高台龍椅上，端坐著身著龍袍的文鑲帝。他如今早褪去了少年青澀，帝冕玉旒映射著流光，玉旒之後，一雙眼傲然聛睨一切。

  少年帝王，淩雲自負，把一切都踩在腳底的那股桀驁之氣，顯露無疑。

  沈鐸嚴偷偷抬眼瞧了一下，慌忙低頭斂目，盯著眼前方寸之地。

  秋日的朝會，大抵都圍繞秋收和稅賦兩個議題，都是跟沈鐸嚴八竿子打不著的內容，聽著也是索然無味，他靜默著熬到快要散朝，不料，卻又無端生出了岔子。

  九品之上官員眾多，上千號人烏泱泱聚攏而來，殿內自然是容不下。於是，便分了兩撥，三品以上官員，文武兩班，站在殿內。三品以下官員，候在殿外空地上。

  大太監馮至才尖細的聲音響起，“有本啟奏，無事退朝。”

  話音未落，隻見殿外位列末端，一個瘦弱身影抬步走出隊列，徑直走到殿門外正中，噗通一聲跪下，朗聲說道：“臣高滄贇，有本啟奏。”

  高滄贇現如今任職都察院，幹的就是彈劾人的活兒。他有本啟奏，必然是哪個官員被盯上了。於是，一時間，眾人紛紛小聲議論開來。

  這個問，參本的人是誰？

  那個說，高家三公子，現任都察院侍禦史。

  啊，那他參誰？眾人皆是紛紛搖頭。

  於是，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高滄贇身上，等著後續揭秘。

  靜默了片刻，隻見大太監馮至才親自走了出來，站到高滄贇身旁，問道：“高禦史，萬歲爺問你，參的是哪位官員呀？”

  高滄贇微微直起上身，目光沉穩，朗聲回道：“天下兵馬大元帥，一字並肩王，陵王殿下沈鐸嚴。”

  眾人聽了，一片嘩然。

  要知道，陵王現如今可是炙手可熱的人物，西征大獲全勝，身上戰功赫赫。眾人皆猜度，有朝一日，段太尉卸任太尉一職，最有可能接任的人選，非沈鐸嚴莫屬。

  況且，朝內瘋傳的秘辛，有關四年前高家敗落內幕，幕後操手便是陵王沈鐸嚴。

  當年風光一時的高尚書，尚且鬥不過他，現如今一個沒落的內戚之家，素來遊手好閑，不過仗著姻親血緣關係，從萬歲爺手裏討得一個芝麻小官的高滄贇，竟然敢參陵王沈鐸嚴？！

  隻怕是雞蛋碰石頭，自不量力啊。用腳指頭想一想，也是不可能成功的事兒。

  於是，眾人紛紛朝高滄贇投去惋惜又同情的目光。

  馮至才自然知道此事非同小可，於是，湊上來又問道：“高大人可有證據？如若隻是一時之氣，咱家勸高大人一句，現在收回還來得及。”

  高滄贇腰背挺得更直了些，無畏說道：“臣既然跪在了這裏，便是已經掌握了鐵證。北閔鐵律，王公犯法，與庶民同罪，陵王殿下貪墨軍餉八千兩，中飽私囊。我想萬歲爺斷不會姑息養奸。”說完，他雙手托著奏章，高高舉過頭頂。

  眾人一聽，又是一片嘩然。

  馮至才著實有些為難，本想勸著高滄贇把這事兒壓下去，偷偷地稟告給萬歲爺。沒想到，百官之前，這位爺就那麽耿直不阿，直白地捅了出去。

  滿朝文武都看在眼裏，這事兒，可如何收場？

  於是，神色莫測地接下高滄贇手裏的奏章，甩下一句：“高大人稍候片刻。”便急匆匆走進殿內。

  沈鐸嚴本來無聊地昏昏欲睡，猛然被人點名，瞬間清醒。

  高滄贇在萬歲爺麵前告禦狀，說他貪汙軍餉！

  這事兒，終於被翻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