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伯思和沈仲熠從學堂回來的時候，一進門便興高采烈發問：“爹爹，聽說今年春蒐十分有趣，您會帶我們去嗎？”

  問話的是沈仲熠，他素來喜歡往外跑，除了讀書習字不行，騎馬、射箭、爬樹、抓鳥……反正調皮搗蛋的事兒，他樣樣精通。

  沈伯思善於用腦，在學堂裏是夫子的最愛。可是有一點可謂人生短板，那就是騎馬射箭。大概天性使然，一聽要出遊打獵，一句話沒說，匆匆給沈鐸嚴見了禮，拎著他的小書箱，便往內室找林玉慈去了。

  八仙桌旁，沈仲熠兩眼放著光，得到沈鐸嚴的肯定回答後，“嗷~~”地喊了一嗓子，一下把手中書箱甩到地上，興奮地張開雙臂，小鳥展翅翱翔一般，繞著桌子一口氣跑了三圈。

  沈鐸嚴被他轉得有點暈，一抬手，把他攔了下來。

  沈仲熠瞬時趴到他爹爹的腿上，軟著腳，紅著小臉，一雙眼亮晶晶仰望著沈鐸嚴，奶聲奶氣問道：“爹爹，春蒐都能獵著些什麽呀？會有鷹嗎？會有梅花鹿嗎？”

  沈鐸嚴沒有馬上回答他，輕抬下巴，朝著地上的書箱努了努嘴。

  沈仲熠一看，嘿嘿樂了起來，扭身撿起書箱，拍拍灰塵，踮起腳尖放到桌上，這才又星星眼地望向沈鐸嚴。

  沈鐸嚴把彩之放到一旁的椅子上，進內室把伯思和他們的娘親拉了出來，一家人圍坐在一起，這才開始講關於圍場的事兒。

  沈鐸嚴講得繪聲繪色，講圍場裏的野兔，天上的雄鷹，傻麅子逃跑時尾巴周圍白毛炸開，仿似帶了一個白色的坐墊。

  伯思本來不甚感興趣，漸漸也聽得入了神。沈鐸嚴講完，抬手在他腦袋上胡擼一把，說道：“回頭爹爹親自教你騎馬，好不好？”伯思一聽，大大的眼睛亮晶晶的，衝他使勁點頭。

  沈仲熠有些失落，噘著嘴提意見。

  沈鐸嚴無奈，衝他說道：“聽你娘親說你騎馬射箭已經有模有樣了，回頭圍場見真章，如果能打一隻兔子，爹爹重重有賞。”

  沈仲熠一聽，雙眼瞬時放出神采，擼起袖子，迫不及待準備大幹一場。

  彩之悶著頭，吃完了白瓷盤裏的青團，拍拍手說道：“大哥、二哥，你們都加油。到時候打了獵物，記得給彩之烤來吃。”

  “你就知道吃。”調皮的沈仲熠毫不給妹妹留麵子，說完還衝她做鬼臉。

  彩之很生氣，艱難地從椅子上蹦下來，如肉團子一樣，“滾”到林玉慈跟前告狀：“娘親，你看二哥，他老是欺負我。”

  林玉慈素來偏愛小女兒，忙把她攬進懷裏，順道抬手在沈仲熠屁股上拍了一下，低聲訓道：“下次不許說妹妹胖了，再說，我可要罰你了。”

  仲熠慣會見風使舵，兩手一撐，從椅子上跳下來，規規矩矩站好，衝娘親懷裏的彩之拱手行禮，說道：“仲熠向妹妹賠罪，還望妹妹原諒二哥這一回。”

  他這幅小大人的樣子，惹得大家都笑了起來。

  “爹爹，這次春蒐我們全家都會去，對吧？娘親也去，對不對？”伯思問道。

  沈鐸嚴扭頭看林玉慈，她那邊麵露難色。最近太過勞累了些，實在是提不起勁頭來，還想著晚上偷偷跟沈鐸嚴商量，她能不能偷個懶，在家休息幾天。沒想到，不容他們商量，三個孩兒已經發問了。

  沈鐸嚴看她皺著眉頭，寬慰道：“你也不用發愁，需要準備什麽，隻需列個單子出來，我讓得易自去采買。另外，這次出行，輕車簡從，隻帶幾名仆婦伺候就行。”

  林玉慈聽了，自知三個孩子出趟遠門不容易，她自然不能掃興，便點頭應了下來。提前幾天便列好單子，讓得易把東西都采買整齊。

  ****

  穀雨這日一大早，天空剛剛露出黛藍色，沈鐸嚴便把三個孩兒都給叫了起來。連拖帶抱把三人弄上車，一行人輕車簡從，到郊外找皇帝的儀駕匯合。

  待百官在城外點將台集結完畢，一行數百輛車，車頭不見車尾，浩浩蕩蕩前往京城東南八十裏外的海子圍場。

  海子圍場一麵臨水，三麵環山。東南一大片看不到邊際的湖泊，其他三麵圍著連綿不絕的饅頭樣山峰。

  山不在高，皆是低矮圓潤，刨除東北那片密林，其他地方皆是遍布綠草和野花的草甸。淺的地方剛過腳麵，深的地方及成年人的小腿處。水上微風拂過，野花在風中搖曳生香，讓人看一眼便覺心情舒暢。

  一行人行進了大半天，日頭偏西時，才到達圍場入口。那是一處山穀，車輛魚貫而入。路兩邊不甚高峻的山坡上，時有小動物站定觀望。

  沈伯思和沈仲熠兩人一左一右，守著兩個車窗，扒著窗口望外瞧。

  “這邊，這邊，有兩隻羊。”沈仲熠激動地喊。

  “那，那是梅花鹿嗎？”沈伯思不確定，問車旁騎馬隨行的沈鐸嚴。

  沈鐸嚴遠遠看去，衝伯思點點頭。

  “哇，真的是梅花鹿耶，可比夫子畫得漂亮多了。”伯思感慨道。

  山巔的梅花鹿好似受到驚嚇，撩開四肢撒腿便跑，一眨眼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沈仲熠後知後覺，這才手腳並用爬過來，兩手一扒窗口，把腦袋探出去觀瞧，嘴裏問道：“哪裏？哪裏？哪裏有梅花鹿？”

  山坡上空空如也，隻有微風吹過。

  沈伯思一攤手，無奈說道：“剛才還在，大概嚇跑了吧。”

  沈仲熠一聽，有些委屈地說道：“梅花鹿漂亮嗎？我還沒見過活的呢，隻在學堂看夫子畫過。說實話，夫子畫得實在太醜了，看著跟集市上的毛驢差不多。如果這次圍獵能親眼得見梅花鹿，回頭我要到夫子跟前炫耀一番，也不枉此生，三生有幸了。”

  仲熠一激動，開始胡亂說成語。

  沈鐸嚴笑笑，隔窗看他委屈又傲氣的樣子，安慰道：“今日初到，便能看到梅花鹿，也算是吉兆。回頭如果再遇到，爹爹幫你抓一隻活的，我們不烤來吃，帶回府上養起來。下次讓夫子照著畫，好不好？”

  聽他這麽說，兩個小男生相視一笑，開心地擊掌慶賀。

  歡呼聲吵醒了窩在林玉慈懷裏睡覺的小妹妹沈彩之。她揉揉眼，不甚清明地問道：“爹爹說什麽？抓著什麽不烤來吃？”

  她這一句話，又惹來一片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