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事畢，沈鐸嚴食飽饜足，林玉慈四肢發軟。

  “剛才的話被你打斷了，我接著繼續說。”沈鐸嚴朗朗開口，越夜越精神。

  林玉慈什麽也不想聽，隻想睡覺。心說，這大哥說話節奏不對，怕是在釣魚。為了減少損失，少搭茬為妙。

  “此次平定邊境之事，消息初傳來，萬歲爺是何反應？”沈鐸嚴問道。

  “自然是龍顏大悅，當日便傳了聖旨，封你為一字並肩王，命你以後見他，不用下跪。還賞了好些良田和金銀。那些東西都已入庫，明日我讓趙管家帶了聖旨和封賞單子來給你瞧瞧。”

  “初開始，他必然是高興的，保不齊日後還會不會如此高興。”沈鐸嚴怏怏說道。

  林玉慈想不明白，扭頭看他。

  他兩手枕在腦後，盯著床頂帷幔發呆，幽幽說道：“你可曾聽過‘功高蓋主’這個詞？”

  林玉慈聽了，自覺後背有些涼。如若論起來，沈鐸嚴和萬歲爺是嫡親的血脈，不至於引起嫉妒，卸磨殺驢吧。

  想到這，她湊過去偎在沈鐸嚴肩頭，定定看著他。

  沈鐸嚴苦笑一聲，說道：“多思量些，總歸沒壞處。況且萬歲爺有時聰明，有時糊塗得緊，保不齊聽了誰的話，對咱們府上起了歹意，也未可知。”

  “那怎麽辦？”林玉慈心下惴惴焉。

  “所以，咱們得做做樣子，讓別人說些壞話，做一對兒又貪又壞的夫妻，卸下萬歲爺心頭的猜忌，才得保命呀。

  到時候，咱們夫妻朝中風評走低，言官三不五時到萬歲爺那邊告狀。萬歲爺一聽，又覺得咱們沒犯什麽大事兒，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兒，偏咱們還因小失大，汙了名聲，得罪了人。你說，他會不會對咱們放心些？”

  林玉慈想了想，覺得他說的有道理，忙點了點頭。

  林玉慈雖然不像沈鐸嚴這樣深思熟慮，這幾年倒也時常出入皇宮，而且她也看得出來，現如今的萬歲爺，實在不是一個明君，聲色犬馬，樣樣精通。

  權利太大，而能力太小，這樣的人，最自負，也最自卑，是這世上最危險的存在。

  這樣一盤算，沈鐸嚴的應對之策，倒很有道理。

  “王爺，你以前又正直又豪爽，最是不講究個人得失。現如今猛一下變得既貪又壞，萬歲爺他能信嗎？要知道，他可是跟你從小一同長大的，最是了解你。”

  沈鐸嚴聽了她的話，知她問到了關鍵問題，彎著唇角看向她，一雙眸星星一般亮，湊過來，在她耳邊低聲說道：“他信或不信，關鍵就看娘子你，是否願意幫忙了。”

  他溫熱氣息撲在耳後，莫名讓林玉慈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拖著酸軟的身子往後躲了躲，問道：“我一個婦道人家，平日裏大門都不出，窩在內院照看孩子，我能幫你什麽忙呀？”

  沈鐸嚴抬手，捏著她翹挺的小鼻頭玩了會兒，說道：“以前我不在府上，你自然整日窩在家裏。打明兒起，你便不需要再窩家裏了，帶上銀錢，把這京城裏有趣好玩的地方都逛逛。新首飾、新布料，看上的都買回來。

  你呢，幫為夫一個忙，扮成一個貪心不足的惡婦形象，為夫呢，就假裝做一個懼內的莽夫，這樣咱們貪墨的那些小錢，旁人便會信了。”

  “王爺，這邏輯貌似不對，如若你貪墨成癮，萬歲爺不應該更忌憚你嗎？貪腐可是重罪，前陣子戶部一個四品官貪了五千兩，革職查辦，判了重刑，發配到滄州了。你這八千兩，回頭吏部如若查實，搞不好會殺頭的。”林玉慈滿臉擔心地說道。

  “這個你不用擔心，我心裏有數。”沈鐸嚴神色篤定。

  他越篤定，林玉慈心裏越打鼓，生怕其中有坑。

  現在沈鐸嚴要把她推出去，讓她當惡人，讓旁人看到他們夫妻二人，便自動聯想到，沈鐸嚴因為懼內，才變得貪腐。

  這樣一來，自己可就成了槍頭，換句話說，那就是炮灰。

  萬歲爺那個喜怒無常的性子，哪天不開心追究起來，隻怕自己會吃不了兜著走。

  賜死她，分分鍾的事兒。沈鐸嚴另娶，也是分分鍾的事兒。

  這虧本的買賣，不能做。林玉慈頭搖得撥浪鼓一般。

  沈鐸嚴知她膽小，又說道：“你放心好了，天塌下來，相公我給你頂著。再說了，不管我出事，還是你出事，於孩兒們來說，都是天塌的大事，咱們兩個現如今是對兒同林鳥，休戚與共，利害相同。”

  “那，那我試試吧。”林玉慈勉強答應。

  沈鐸嚴一聽，心滿意足扭頭看她，她早累得睜不開眼了，嘴裏喃喃說著：“快些睡吧，明日雞叫三個孩兒就要起來了，到時想睡可就沒得睡了。”

  窗外三更鼓響，沈鐸嚴打了個哈欠，翻身把她撈進懷裏，沉沉睡去。

  ****

  第二日雞叫時分，沈鐸嚴起床又回到郊外，禮部特意安排的迎接儀式，正午時分將在城外舉行。

  沈鐸嚴暗罵，禮部那幫不幹正事的玩意，淨搞這些虛頭巴腦的東西。越是把他捧得高，隻怕將來跌得越狠。倒不如安安分分的，更讓人放心些。

  沈鐸嚴騎在高頭大馬上，站在城外，看著萬歲爺乘坐的明黃馬車，從城內緩緩駛來，幾不可聞歎了口氣，隨即強打精神，堆起笑臉，下馬迎了上去。

  “臣沈鐸嚴，叩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不等皇上下車，沈鐸嚴搶先雙膝跪地，畢恭畢敬喊道。

  聽他這樣說，身後士兵自然效仿，烏泱泱跪了滿地，“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的聲音，齊聲傳來，響徹雲霄，震耳欲聾。

  萬歲爺緩慢踱步下車，極慵懶，又極受用，走到沈鐸嚴跟前，說道：“免禮。”然後衝身後的大太監馮至才使個眼色，馮至才會意，忙上前一把扶起了沈鐸嚴。

  “陵王殿下快請起。萬歲爺自是常惦念著您，知您打了勝仗，不知多高興。特封王爺為一字並肩王，以後見了萬歲爺，您可就不用行此跪拜大禮了。”馮至才一張臉，笑成菊花一樣。

  沈鐸嚴一聽，表現出十分惶恐的樣子，擺手道：“萬歲爺龍恩浩蕩，貴澤之氣遍布北閔疆土，自然護佑我等打了勝仗。這份功勞，該屬萬歲爺才對。臣真是受之有愧呀。”

  聽他這樣說，馮至才臉上尷尬笑了笑，偷眼扭頭看身後的萬歲爺，他倒很是受用，緊繃了數日的小臉，現如今也彎起了唇角。

  “萬歲爺~~”身後龍輦上，明黃色的車簾後，傳出嬌滴滴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