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孩兒……”林玉慈嘴裏支支吾吾，話也說不連貫。

  隻覺得周身都是他的氣息，思念了一千多個日夜的味道，現如今滿滿充斥於鼻端。

  莫名心安，幹脆不管不顧，也不再推拒，抬手攬著他的脖子，便迎了上去。

  兩個人正難分難舍，隻聽得門外院子裏，小孩子的哭聲響了起來。

  “我想去看看我娘親。”這是二兒子沈仲熠的聲音。

  “是啊，剛才那人好凶，手裏還拿著劍，我好擔心娘親啊，嗚~~”這是彩之的聲音。

  “侍月姑姑、雲來姑姑，你們幹嘛老攔住我們？真是好奇怪。”這是沈伯思的聲音。

  侍月和雲來百般攔截，奈何三個小家夥現如今靈活得泥鰍一般，跑得又快，倆人追也追不上，攔也攔不住。

  林玉慈一聽，慌了神，忙推開沈鐸嚴，心虛地擦了幾下嘴唇，抬腳便迎了出去。

  她還未出門，三個小家夥前後腳便衝了進來。一進屋，上下打量林玉慈，觀察她受傷沒有。

  三個小人兒研究一番，發現娘親並未受傷。平常訓斥他們時常板著的麵孔，此時柔得如水一般，臉頰紅紅的，嘴巴上像塗了蜜一般。這才放了心。

  “娘親，你是不是擦了口脂？這顏色好好看！”沈仲熠踮著腳，湊上去盯著林玉慈的唇色瞧了又瞧，抬手還想摸一摸。

  林玉慈使勁往後仰著身子，躲避著他的小髒手。一把攥住他的手腕，看了看他沾滿了泥巴的手指，嫌棄地說道：“咦~~，你這小爪子好髒呀，又去玩泥巴了？”

  沈仲熠沒說話，隻是“嘿嘿”地笑。笑著，還抬手在鼻前聞了聞。自己聞完，壞笑著又伸到林玉慈麵前，讓她聞。

  “娘親，別……”沈伯思驚呼一聲，說完，衝上去把林玉慈往後推，一邊推一邊說：“娘親，你別上當。二弟他剛才在外邊玩泥巴，好臭的。”

  沈仲熠被揭穿，有些惱怒，不服氣地說道：“不臭，我聞過了。”

  看他死不認賬，沈伯思很是氣惱，衝他嚷道：“剛才你跟得宜小弟弟撒尿和泥的時候，我可看見了。”

  被無情揭穿老底兒，沈仲熠也不生氣，“嘿嘿”笑了兩聲，便準備出去躲一躲。

  不料，他們的娘親林玉慈一聽說他又髒玩，不由怒火中燒，抄起了玉瓷瓶裏的雞毛撣子。

  “沈仲熠，說過多少次了，不許撒尿和泥玩，你到底聽不聽話，啊？看我這次不揍扁你。”說著，抬手便高舉著雞毛撣子，衝沈仲熠而去。

  沈伯思一看，拉起一旁隻顧著吃東西的沈彩之，遠遠地躲到一旁，生怕受二弟連累，被誤傷。

  沈仲熠對大哥這種做法有些氣惱，扭頭瞪他一眼，顧不上說話，抬腿便繞著八仙桌跑開了。

  再不跑，她娘手裏的雞毛撣子就要打下來了，那滋味，可疼可疼了，他以前可是體會過的。

  母子倆繞著八仙桌跑，順理成章把沈鐸嚴饒了進去。沈鐸嚴在邊疆時，夜半無人時想象過很多家裏的畫麵，想來想去都是母慈子孝、其樂融融，實在沒想過，家裏竟然是如此雞飛狗跳。

  沈仲熠皮猴子一般，一邊跑一邊衝林玉慈做鬼臉，見他娘跑不動了，還自動慢下來等一等。

  沒幾圈，林玉慈便累得氣喘籲籲。

  沈鐸嚴看了直心疼，心說可不能把他媳婦兒累壞了，夜裏還有大用。於是，一個跨步攔在沈仲熠麵前，長臂一伸，往前一撈，便把那小子牢牢抱進懷裏。

  “對，你給我抱緊了，看我今天怎麽收拾他。”林玉慈氣喘籲籲放狠話，感歎隊友總算歸隊，以後教訓孩子終於有了幫手。

  不料，沈鐸嚴衝她“嘿嘿”樂了兩聲，把沈仲熠護在懷裏，跟林玉慈爭辯道：“教育孩子，應當以理服人，怎麽能使用暴力呢？再說了，男孩子調皮些也沒什麽的，誰小時候沒玩過撒尿和泥，你別總喊著要‘收拾他’，讓下人們看見了，多不好。好歹他也是這府上的主子，堂堂禦封的縣侯，他也是要麵子的。”

  林玉慈聽了他的話，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想一想自己這幾年的不容易，再想一想沈仲熠這幾年調皮搗蛋惹的禍，不由滿腹委屈，鼻頭發酸。心說，您老人家一走四年，不管不顧甩手掌櫃一樣，一年到頭家書都沒有幾封，我一個人帶著三個小祖宗，日子過得多艱難多雞飛狗跳，你都沒問過一句。現在倒好，剛回來，就出來當老好人，樹立慈父的形象。真是可惡。

  想歸想，林玉慈沒說出來。畢竟他剛回來，三個孩子又大了，慣會察言觀色。忍一忍，給他留幾分麵子。

  想到這，林玉慈“啪”地一聲，把雞毛撣子拍在桌上，怒氣衝衝坐下來休息。

  一旁觀戰的沈伯思皺著眉頭，看看娘親，再看看那個高大威猛的男人，不由納起悶來。

  心存顧慮，卻不好瞎猜，他決定自己去探底。

  隻見他幾步走到沈鐸嚴跟前，揚起小腦袋，拱手抱拳，一本正經奶聲奶氣問道：“敢問閣下姓氏名誰，怎麽到我們家裏來啦？如若隻是到我家做客，貿然插手我娘教育子女的的大事兒，恐怕不妥吧。”

  他這幅樣子，活脫脫像一個睿智博學、不苟言笑的夫子。沈伯思說完，瞪著一雙大眼睛，眨了兩下，等著沈鐸嚴的回答。

  他的樣子，完全出乎沈鐸嚴的意料。在沈鐸嚴腦海裏，當初那個軟趴趴、一臉懵懂的小奶娃，跟眼前這個彬彬有禮的孩子，實在是重合不起來。

  論起來，孩兒們還不足五歲，雖一臉稚氣，可說話行事，卻又都小大人一樣。

  他心裏又欣慰又遺憾。欣慰的是，三個孩兒被林玉慈教育得很好，老大的穩重，老二的調皮，老三的呆萌，完全保留下來，他們聰明伶俐，依舊不失孩子的童真。

  遺憾的是，在他們這段很重要的成長過程中，自己缺失太多，隻怕一輩子也沒法彌補。

  愛可以彌補，錯過的歲月和成長，卻無法彌補。縱使他貴如北閔朝的一字並肩王，怕是也無例外。

  沈鐸嚴斂正神色，規規矩矩衝著沈伯思拱手抱拳，回道：“吾乃沈鐸嚴，乃是你們的親爹爹，你娘的親夫君。之前我奉命出征、戰場殺敵，盡自己作為臣子的本分，今後為父定然會輔助你娘親，好好教育你們，必不再缺失當父親的責任。還望大公子、二公子、大小姐知曉。”

  沈鐸嚴說完，滿眼笑意看向三個孩兒。

  “你真的是我們的爹爹嗎？”沈彩之小奶娃喏喏地問。

  “傻瓜，你問他，他自然說是，這事兒得問娘親才對。娘親，他真的是爹爹嗎？”沈仲熠不知何時挪到了林玉慈身旁，拉著她的手晃啊晃，一雙眼睛像泉水般清澈，望著林玉慈，等她的答案。

  三個孩兒齊刷刷把視線投向林玉慈。

  林玉慈抿著唇，藏著笑，先點了點頭，然後壓不住心頭的喜悅，隨即綻放出一個燦爛的笑容，衝孩子們介紹道：“他就是你們的爹爹，你們心心念念的大英雄……”

  她話還沒說完，三個孩子“嗷嗷~”地喊著，衝向沈鐸嚴。兩個男孩子猴子一般，扒著沈鐸嚴的胳膊和脖子，便爬到了他身上，嘴裏喃喃說著：“爹爹，你可算回來了，我們好想你呀。”

  沈彩之慢了一步，手裏攥著雲片糕，徒有隨哥哥們爬上去的念頭，卻又舍不得手裏的美食。她站在那裏，撇著嘴，急得差點哭出來。

  沈鐸嚴看了心疼得很，忙蹲下身，把三個孩子都攏進自己懷裏，長臂一圈，一次把三人都抱了起來。

  耳邊是他們嘰嘰喳喳的吵鬧，聽來如仙樂般動人。沈鐸嚴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哪個都看不夠。

  視線轉向前方的林玉慈，見她站在那裏，輕笑著望向自己。

  他衝她眨眨眼，仿佛在說，抱了這三個小東西，我可抱不了你了。

  林玉慈也不氣，抬腳繞到他身後，一把摟住了他的腰，順道把臉貼到他寬厚的後背上。

  此刻的幸福，真實、滿足，萬兩黃金不換。

  慶幸，你能平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