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了團年飯，天色已經全黑。

  府裏的下人們舉著燈籠，在院子裏遊走玩鬧，惹得三個小奶娃隔著窗子看了，不時激動地“咿咿呀呀”喊幾嗓子。

  沈鐸嚴也是愛熱鬧的，趁著三個小奶娃還不困，命人抬出專為他們置辦的小煙花，在院子裏放了起來。

  小煙花燃放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音，並不吵鬧，孩子們便也不怕。他們一個個瞪著大眼睛，盯著那些淡黃、粉紅、明紫、清藍的火花，看得很是激動，不時揮舞著手腳，恨不得親自上去燃放才過癮。

  奶娘們懷裏抱著錦鯉般活蹦亂跳的小奶娃，又收了奶娃爹剛剛賞的大把銀錁子，自然更加賣力，不時引逗著小奶娃發笑。

  一時間滄銀殿裏，十幾年來從未有過的熱鬧。

  小奶娃們看累了，也困乏了，奶娘們便抱著自去安睡。

  殿裏隻剩下沈鐸嚴和林玉慈二人，一時沒了孩子們吵鬧，兩人倒不知該說些什麽，有些尷尬無趣。沈鐸嚴喝著茶，林玉慈百無聊賴嗑著瓜子。

  “帶你去個好地方呀。”沈鐸嚴聲音不大，透著神秘。

  “去哪兒？”林玉慈低聲問道，想著大年下的，萬家團圓，也沒什麽好地方可去遊玩。

  “到了你就知道了。”沈鐸嚴堅持要把神秘進行到底，扭頭吩咐雲來：“給你家主子把鬥篷風帽取來。”

  “還要出府嗎？”林玉慈好奇地問。

  沈鐸嚴光笑不語，等雲來把東西拿來，他自是接下，幫林玉慈披上鬥篷，戴好風帽。在她不解的眼神中，牽著她的手，便往王府大門而去。

  府門外，早有下人們準備好了一匹純白的高頭大馬。沈鐸嚴鬆開林玉慈的手，手勒韁繩，腳踩馬鐙，輕巧翻身，便躍到馬背上。

  那馬兒打著響鼻，原地轉了半圈，抬腳便欲飛奔。沈鐸嚴雙手勒住韁繩，朝著馬屁股上拍了一下，小聲訓斥幾句。那馬仿佛聽懂了他的話一般，重新規規矩矩回到原位，站到了林玉慈麵前。

  “把手給我。”沈鐸嚴彎腰衝林玉慈伸著手說道。

  林玉慈從未騎過馬，而且對這種野性的動物從小心存恐懼。偏沈鐸嚴的馬又高又壯，不跑不動站在那裏，馬背比林玉慈的腦袋還要高上半頭。

  她猶猶豫豫不敢。

  沈鐸嚴笑了笑，重又問道：“你信我不信？”

  林玉慈內心反駁，這跟信任根本兩碼事兒，信任你，跟信任馬，有什麽聯係？

  “我們能坐車去嗎？”林玉慈小心翼翼問道。

  沈鐸嚴笑了笑，說道：“馬車太慢，等到了恐怕得後半夜了。”說完，又衝她伸過手來，重又說道：“你信我，絕對不會讓你受傷的。”

  他一雙眸子亮晶晶的，瞳仁裏閃著府門上紅燦燦的宮燈亮出的溢彩。莫名，林玉慈不再遲疑，抬手把柔弱無骨的小手遞了過去。

  剛握住他的手，隻覺整個人便騰空飛了起來。林玉慈嚇得驚呼一聲，忙閉上了雙眼。

  過了半響，隻聽耳邊傳來他帶著幾分笑意的聲音，“沒事了，你睜開眼吧。”

  林玉慈這才膽戰心驚睜開眼，隻見自己正端坐在馬背上，前麵馬頭挺直，長鬃飛揚。身後暖暖的，是沈鐸嚴寬厚且溫暖的胸膛。

  “路上風冷，遮嚴實些。”沈鐸嚴自顧自說著，把林玉慈往懷裏攬了一下，用鶴氅把兩人包裹起來。

  一切準備妥當，隻聽他在耳邊輕輕問了一句“準備好了嘛？”

  林玉慈是又害怕又期待，微微點了點頭。

  “駕”，沈鐸嚴雙腿一夾馬腹，那馬便踢踢踏踏走了起來。先慢後快，不多時，便四蹄飛揚，跑動了起來。

  耳邊風聲漸起，臉頰涼風吹著，麵頰有些疼。可心上和身上，卻是暖暖的。

  林玉慈看著眼前景物瞬間往後移去，初開始有些不適應，暈暈的，仿佛下一秒便落下馬去。身後沈鐸嚴牢牢把她抱在懷裏，在她耳邊說道：“別害怕，過一會兒適應了便好。”

  果不其然，不多時身體適應了，便不再覺得暈，反倒心生出一種難以言說的激動來。

  大抵速度與激情便是這樣。

  隻覺得如果胸中有不痛快的，都能隨著這馬兒的狂奔，把那口鬱結之氣盡數散去。

  林玉慈不自覺嘴角帶了笑，側身扭頭看沈鐸嚴，隻見他也彎著唇角。

  騎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出了城門又行了一段。周圍不再是城裏那般燈火通明，隻零星村莊才有幾盞如豆的燈光。

  “我們這是去哪兒呀？”林玉慈心裏惴惴焉，小聲問道。

  “到了你就知道了。”沈鐸嚴依舊賣關子。

  等到了一處地方，前不見村後不著店，周遭漆黑一片，遠處墨色山巒隔河相望，除了彼此的呼吸，還有馬蹄聲，不聞其他一絲聲音。

  林玉慈不覺往沈鐸嚴身上靠了靠。

  沈鐸嚴輕笑一聲，抬手彎著小指放於唇邊，打了一個響亮的口哨聲。不多時，對方也回了兩聲。再然後，不遠處便亮起了如豆一般的一點點亮光。

  “準備好了嘛？要開始了。”沈鐸嚴輕輕說完，抬手虛虛地按在林玉慈的耳朵上。

  突然，前方不遠處發出“滋~~”的一聲，一處火線騰空而起，直上雲霄。待火線升到半空中，猛一下“啪”地發出巨響，響過後萬千火花爆裂開來，如星雨一般，漫天散落。

  黃的，紅的、紫的、綠的……各色各樣都有，把紫陌河瞬間照得亮如白晝。

  他賣了半天的關子，帶著她騎馬飛奔這麽久，隻為帶她到郊外來看煙花。

  隻屬於他們兩個的煙花。

  第一個響罷，第二個、第三個……一個個依次在麵前騰空炸裂，漫天火花中，兩人臉上影影綽綽，閃著流光溢彩。

  林玉慈的心，隨著這漫天星雨，也同樣炸開了一般。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從心底蔓延，順著血液，傳至身體的四肢百骸。心髒蹦蹦跳著，熱流在身體裏湧動，她不自覺握住了沈鐸嚴蓋在她耳邊的寬大手掌。

  “好看不好看？”沈鐸嚴附到她耳邊，輕輕地問。

  好看！好看！！這輩子都沒看過如此好看的煙花。

  林玉慈心裏激動的要死，可此情此景下，覺得沒有一個詞語，能夠準確表達出自己的心情。說什麽，都俗氣的很。

  她重重點頭，側身回望沈鐸嚴，正對上他一雙寒星般的眼眸。

  前方又一個煙花在空中炸裂，滿天星雨又至。彼此眼中能看到自己小小的影子，伴著漫天的流光，如謫如仙，如夢似幻。

  林玉慈甚至覺得，那星雨再美麗，都不如眼前沈鐸嚴一雙眼眸更好看。

  她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抬手捏住他的下巴，迫他彎下身來。

  她一張笑臉嬌豔的仿佛能滴出血來，毫不猶豫，顫巍巍，嘟著一張小嘴，便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