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小皇上人還沒進屋，兩個小宮女，穿著歪七扭八的宮裝，慌不擇路地衝了出來。

  沈鐸嚴眼疾手快，喊了一句“保護皇上”，身後幾個侍衛飛身上前，便把那兩個魯莽的人給揪住了。

  揪是揪住了，隻不過揪得有些狠。

  那頭發仿似戴在頭頂的帽子，搖搖晃晃，鬆鬆散散，一用力，便被連根拔起。

  侍衛具是一臉懵，低頭看看手裏拎著的頭發，上邊釵環叮當作響。再看看那兩個宮女，腦袋圓圓的，頭皮白白的，分明是個和尚模樣。

  宮女變和尚？大變活人，也沒這個變法呀。

  一眾好奇心爆棚的侍衛湊上前去，圍著兩個禿頭小和尚研究起來。

  小皇上一看，瞬間呼吸都不順暢了。

  他母後寡居多年，伺候在身邊的除了宮女便是太監，今天從她房裏，慌不擇路奔出來兩個禿頭和尚，這簡直讓人難以想象。

  小皇上深吸一口氣，一撩龍袍前襟，大步便邁進了翠虛宮正殿。沈鐸嚴不放心，也跟了進去。

  翠虛宮依舊如初，正殿裏琳琅滿目，透著無盡的奢華。

  兩個人站在正廳，往內室瞧去。隻見紫檀屏風後，數重珠簾翠幕，大白日被放了下來，影影重重，看不清楚內室模樣。

  小皇上毫不遲疑，邁步便走了進去。沈鐸嚴小心謹慎，也跟了過去。

  內室初看空無一人，床上紅色綾羅織成的帷幔，遮得嚴嚴實實，不時從內發出淅淅索索的聲音。

  “母後？母後？”小皇上試探著喊了兩聲。

  床上人滯了滯，隨後淅淅索索聲重又響起。

  小皇上麵色陰沉，一咬牙，抬腳走到床邊，一把撩開了帷幔。

  綾羅本身就輕，小皇上偏用了大力，一時間那片紅色便如一波海浪，蔓延在床邊，飄飄蕩蕩，讓人眼前發暈。

  不待小皇上定睛往床上看，有一人慌慌張張，赤著腳從裏麵衝了出來。一邊跑，一邊揪著短褲上的帶子。身上的中衣來不及穿好，隻穿了一隻袖子，半個肩膀和一大片白膩膩的肚皮，就那麽露著。

  那人無頭蒼蠅一般，低著頭，掩著臉，一下子撞到小皇上的身上。

  偏他個子又高，身子又壯，小皇上不過十四五歲的瘦弱少年，豈能經得起他這一撞。隻見小皇上蝦米一樣弓著身子，差點一屁股坐到地上。

  沈鐸嚴一言不發，幾步上前一隻手扶住了小皇上，另一隻手，抬手便按住了那人的後脖頸。幾招擒拿術，便把那人雙手反剪，牢牢地控製住。

  那人形容極其狼狽，短褲歪歪扭扭，堪堪掛在腰間，上身的衣裳，被沈鐸嚴扭吧幾下，當做繩子來用，捆綁住了雙手。

  小皇上定睛看去，那人低著頭，不敢看他。圓圓的腦袋鋥光瓦亮，上邊十二個戒疤一覽無遺。

  沈鐸嚴恨得咬牙切齒，手上用力捏住那人下巴，強迫他抬起頭來。

  卻原來並不是外人，而是慈眉善目、參佛論道的萬佛寺方丈，智通大和尚。

  大和尚現如今早已嚇個半死，嘴裏一時說著“皇上饒命”，一時又說著“阿彌陀佛”。一人一佛，不知現如今哪個才能保他不死。隻怕是兩個，誰都不能保他不死。

  當和尚，本該六根清淨，斷絕塵緣，遠離紅塵齷齪事。可他倒好，暗戳戳偷人，偷的還是皇上他寡居的親娘。這天大的罪過，誰又能保的了他！

  小皇上懶得理那和尚，怒而轉頭看向床上，三五步上前，一把扯下帷幔，隻見床上錦繡堆當中，瑟縮著衣衫不整的太後娘娘。她細紋橫生的臉上，蒼白毫無血色，整個人縮在被子下，正瑟瑟發抖。

  “母後，你……作何解釋？”小皇上死死盯著高太後，恨不得從她臉上盯出幾個洞來，立時燒死她，方才解恨。

  高太後被人捉奸在床，關鍵領頭捉奸的人，還是她親兒子。她如何解釋？又能作何解釋？哭哭啼啼說大和尚強迫她？隻怕傻子也不會信。

  見高太後不言語，小皇上更氣了，仰頭冷笑，笑著笑著，竟然笑出兩行眼淚來。

  他衝高太後說道：“母後常常教育我，要認真讀書，努力上進，當一個好皇帝，不得丟了我父皇的基業。還說，如若我不努力，如若長大成了一代昏君，你到死下了九泉，也無顏麵對我父皇。

  那我請問，母後這般，以後有何顏麵麵對我父皇？你就不怕他老人家將來罵你打你責罰你嗎？鄉野村婦尚知為夫守節，你作為一國之母，竟然如此放浪形骸，公然偷人。你這翠虛宮滿院子下人，怕是都知道這事兒吧？那麽我呢？在他們眼裏，便是傻子一樣的存在吧？”

  小皇上說著說著，臉上神情瞬間從悲痛換為狠厲，一抹臉上的淚痕，朗聲說道：“翠虛宮，所有太監宮女，玩忽職守，釀成大錯，全部拖出去，杖斃，一個不留。”

  瞬間，屋內屋外，哭聲一片。

  小皇上再看地上軟做一團的智通大和尚，咬著牙說道：“萬佛寺，智通法師，罪犯淫邪，其罪當誅，五馬分屍，立即執行。”

  高太後一聽，臉如土灰，本能想要過來求情，奈何身無寸縷，奈何錦繡成堆，奈何眼前繁華也難遮住自身的醜陋。

  小皇上懶得再看她一眼，一甩衣袖，走出門去。

  得易領著受到驚嚇的憐兒站在院內正候著，一見小皇上，忙跪行大禮，說道：“啟稟皇上，西廂房內，找到了憐兒姑娘。”

  憐兒一見小皇上，馬上嬌滴滴靠了過來，也不言語，隻是流淚。

  小皇上在翠虛宮正殿時，早已淚流滿麵，此時，卻堅強的像是換了一個人，握著憐兒的手，擠出一絲苦笑，扶著她，出了翠虛宮。

  沈鐸嚴望著小皇上的背影，突然生出一種錯覺。不過一時半刻，那人仿似突然長大了一般。進門還是一副孩子氣，走出去時，仿佛長成了一個能夠明辨是非，成熟穩重的大人。

  沈鐸嚴歎口氣，也是無奈。

  小皇上原本美好的世界，長到十五歲方才崩塌。而他沈鐸嚴，不過六歲，眼前的世界，便已經變了模樣，從彩色變為灰白，一片片龜裂，脫落，崩塌在他麵前。

  相比之下，小皇上還是比他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