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萬佛寺法事(1)
作者:花愁      更新:2021-01-13 06:04      字數:2331
  十月中旬的天氣,已經透著冬日的寒冷。

  沈鐸嚴是武將,素來都是打馬揚鞭,風裏來雨裏去,很少像現如今這般悠哉悠哉地躺靠在車裏。

  車裏攏了炭盆,剛才兩個人遠遠地坐著,還不覺得燥熱。她一靠近,那雙小手自然而然挽在他臂彎的時候,沈鐸嚴忽覺一股熱氣上湧,腦袋也不甚清明。

  扭頭看她,林玉慈水汪汪的大眼睛噙著笑,紅唇一張一合說道:“為什麽突然想起來要到寺裏打醮,還特意要求智通方丈親自來做。事情,怕是沒這麽簡單吧?”

  沈鐸嚴腦袋木木的,扭過頭去,撩開車簾往外張望一眼,放進了一絲涼氣。等頭腦清明之後,方才狀若無意地說道:“哪有那麽多不簡單,就是單純想祭奠一下亡父亡母而已。十月十七,乃是我母親的忌日,如若她還活著,現如今能看到你,看到三個孫兒、孫女,也該……”

  話未說完,他已經難掩悲傷,歎了口氣。

  經過這段時日的接觸,林玉慈多少了解了一些沈鐸嚴的脾性,父母一直是他心底一道深深的坎。每次提到這個話題,他便換上一副陰鬱的神情,如冬日陰沉的天氣般,輕易揮之不去。

  她不敢就這個話題再往下說,兩手在他臂彎摩挲一下,算是安慰。

  半響,沈鐸嚴扭頭看她,從頭到腳把她打量一番,一挑眉,輕笑著問道:“不怕我了?”

  林玉慈一聽,觸電一般收回雙手,悄咪咪往旁邊挪了挪,抬臉堆起滿臉假笑,說道:“怕,自然是怕的,隻是……”

  “隻是什麽?”沈鐸嚴眸色深沉望著她,一副很認真的樣子。

  “隻是,比以前好了一丟丟而已。”林玉慈邊說邊抬手,拇指食指之間,比了韭菜葉寬那麽一點點距離。

  沈鐸嚴看她這幅耍寶的樣子,不覺失笑,一抬手,抓住她的手,便把人給拉了過來。

  林玉慈來不及驚呼,身體便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不及抬眸,一股男性氣息便附了上來。

  ****

  十月十七,一大早,沈鐸嚴和林玉慈夫妻倆,便趕到了萬佛寺。

  本來林玉慈準備帶上三個小奶娃的,誰知沈鐸嚴強烈反對。一會兒說天氣不好,一會兒又說沈彩之嬌嬌女昨夜裏咳嗽了,反正說來說去,堅決不要帶上小奶娃們。

  林玉慈也不好堅持,便隻得由他。

  果不其然,他們的馬車剛走到萬佛山腳下,天空便飄起了小雪花。

  從車上下來,林玉慈抬頭仰望,隻見零星雪花洋洋灑灑飄灑而下。天地之間像是遮上了一副巨大的幕布,把人間萬物皆掩蓋其中。

  萬佛寺位於一處山峰頂部,海拔不算很高,奈何初雪落地便化成了水,青石鋪就的山路,尚來不及著人打掃,半化不化的雪水踩在腳下,行走起來頗為艱難。

  沈鐸嚴人高腿長,又久經沙場,這點路途自然不算什麽。隻是林玉慈這樣嬌弱的女子,上山自然有些難度。

  沈鐸嚴著人找來一頂雙人抬的小轎,一路抬著林玉慈到了半山腰。奈何,這樣冷的天氣,活動起來還能抵禦些寒氣,坐著不動,冷風吹著,手腳僵硬,滋味更加難受。

  行到半山腰,林玉慈便執意不再坐轎,堅持自己走完接下來的山路。

  她今日穿了一件杏花白緞麵白狐皮裏的鬥篷,帶了同款風帽,滾邊軋了一圈白絨絨的狐狸毛。一張俏生生的小臉,越發襯得嬌俏可愛。

  她一邊走,一邊踩著腳下未融化的雪,竟然也玩得不亦樂乎,不時“咯咯”笑著。

  沈鐸嚴輕笑,這樣調皮的樣子,哪裏像三個孩子的娘親,分明自己還是一個沒長大的孩子。

  她一路走一路玩著,不知不覺風帽上、鬥篷上,落上了一層雪花。

  沈鐸嚴舉著一柄素色油紙傘,抬手一把抓住她的小手,禁止她再去玩雪,兩人一路扶攜著,不知不覺就到了山頂。

  萬佛寺門前有一處寬闊的平台,平台四周圍攏了半人多高的低矮圍牆。山坡上幾處野生梅花開得正旺,紅豔豔的花枝伸到院內,花蕊上已經落了一層雪花。

  林玉慈明明已累得嬌喘細細,奈何看到此等美景,依舊按耐不住,走過去欣賞一番,方才跟著沈鐸嚴步入寺廟門內。

  一進寺門,林玉慈直言剛才爬山出了一身汗,便忙著要摘掉風帽涼快涼快。

  不料沈鐸嚴一把攔住,厲聲阻止道:“山上風大,仔細吹著。”說著,便抬臂搭在她肩上,將她攏進自己的鶴氅之下。

  林玉慈無奈噘嘴,直覺沈鐸嚴現如今管得越來越寬,簡直比奶娘秦媽媽還要囉嗦幾分。

  候在門前的小和尚把他們一行人引進正殿,那邊智通和尚早已安排妥當,自有管事的和尚把他們領入一旁的廂房。

  進了廂房,先把鶴氅、鬥篷、風帽一類的取下,掛到一旁,房內兩個小和尚早已備下了水和帕子。

  管事和尚雙手合十,說道:“兩位施主,超度亡靈要旨在於一個‘誠’字,還請勞煩兩位,先淨手潔心,方才可以開始。”

  一個小和尚端著銅盆過來,躬身彎腰,伺候著沈鐸嚴二人洗手;另一個小和尚忙不迭遞上帕子。

  待淨手完畢,管事和尚把他們讓到一處方桌前坐下,早有人準備了熱茶、糕點。

  稍事休息,待身子暖和過來,管事和尚自去取來兩張黃橙橙的禪紙,走到沈鐸嚴跟前,小聲說道:“還請勞煩施主,把令尊令堂的姓氏名諱寫下來,也方便製作超度用的牌位。”

  沈鐸嚴接過紙張,旁邊候著的小和尚立刻呈上筆墨。

  隻見沈鐸嚴認認真真,一筆一劃寫下父母的姓名。書寫完畢,墨色尚未幹透,他拿起來認真核對一遍,用嘴吹了吹,這才遞給那管事和尚。

  管事和尚看他如此虔誠,自然不敢怠慢,小心捧著,行禮告退自去準備。

  沈鐸嚴和林玉慈坐在廂房等了大概一炷香的光景,管事和尚懷裏捧著兩個尚散發著墨香的牌位,給沈鐸嚴過目。

  隻見那牌位烏木而製,大概一尺多高,各有一個底座。牌位四周嵌了金色雲紋,透著莊嚴肅穆。中間剛剛寫就的部分,用明黃墨汁分別寫著:“先嚴沈公諱澄老大人之靈位”“先慈沈母劉孺子閨名鳳英之靈位”。

  沈鐸嚴逐字看了,確認無誤,衝管事和尚點點頭,抬手用袖籠把牌位邊角又擦了一遍,確認纖塵不染,這才站起身,恭恭敬敬把牌位遞還到管事和尚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