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三個小奶娃都搬回了萊蕪院。

  林玉慈屋裏瞬時熱鬧起來。娃的哭聲、哼唧聲；奶娘們哄娃睡覺時哼的小調；丫鬟們幫小奶娃洗澡、洗屁屁的水聲；連帶著旁人逗娃發出的“嘖嘖”聲和彈舌聲，匯成了一曲熱鬧的養娃交響曲。

  等小奶娃們都睡著了，屋子裏仿佛又換成了另一個世界，靜得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到。

  丫鬟、奶娘們說話交流都不出聲，隻用氣聲或者看嘴型。有時候幹脆連比劃帶猜，使用手語。

  一時間把林玉慈看得一愣一愣的，跟侍月、雲來交代差事時，也不自覺壓低聲音。

  幾日不見，三個小奶娃又長胖了些。小臉蛋越發胖乎，皮膚褪去暗黃，變得細膩白嫩。

  林玉慈欣賞著他們的睡姿，越看越覺得可愛。正當她準備感慨歲月靜好、未來可期時，一個小奶娃舉著小胳膊，扭著小屁股，從睡夢中醒來。

  還未睜眼，先哼唧幾聲，癟著嘴巴，不給眾人反應的時間，張嘴便大哭起來。

  一個哭，吵醒了另外兩個。

  一時間，“哇哦，哇哦~~”的哭聲此起彼伏，仿佛除夕夜熱鬧的爆竹和煙花聲。

  一個男娃娃的哭聲響亮，一開頭便“劈裏啪啦”不帶停歇，仿佛是燃起了一枚大呲花。

  另一個男娃娃的哭聲強弱分明，震人心魄，仿佛是奏響了“咚——噠”的二踢腳。

  小女娃的哭聲細弱，有點像渾水摸魚的竄天猴。她小聲哼唧幾聲，見奶娘不過來，才生氣般“嗷~~~”地哭一嗓子。

  他們三個一哭三應，直把奶娘們嚇得心發慌腿發顫，忙放下手裏的活計，一路小跑著過來上工。

  林玉慈此時哪兒還顧得上傷春悲秋，看熱鬧忙得她連吃飯喝水的時間都沒有了。

  雖然她既不能抱娃，也不能喂奶，可依舊把她忙亂的，一顆心滿滿的，再顧不上想其他的事情。

  兩個男娃娃吃飽喝足之後，換上幹淨舒爽的尿布，依舊不舍得睡覺，瞪著圓溜溜的大眼睛，打量著新的環境。

  “他們誰是大哥？誰是小弟？”林玉慈訕訕問道。

  雖然掛著親娘的名頭，她卻實打實沒有細致看過他們，更別說區分了。

  大哥沈伯思的奶娘李媽媽，忙湊過來說道：“眼睛大些這個是大公子，未來的世子爺，將來承襲爵位的哥兒。”李媽媽滿臉自豪，仿佛懷裏抱著金疙瘩一般。

  “王妃您看，小世子長得多有福相，天庭飽滿地閣方圓，這一雙耳垂，又大又厚，跟如來佛祖的耳垂有一拚。等哥兒將來長大了，必定是大富大貴的人！”

  李媽媽誇得不遺餘力，眼角笑出了細密的褶子，像仲秋時節盛開的菊花。

  二弟沈仲熠的奶娘肖媽媽不甘落後，抱著小奶娃也湊過來，獻寶一樣說道：“王妃，您看看二公子長得多好看，柳葉彎眉丹鳳眼，是不是跟王爺一模一樣？將來長大了，必然也像王爺那般風流倜儻、玉樹臨風，指不定迷倒多少世家貴女呢！

  雖然咱們晚了一步，沒有搶著世子爺的封號，可咱們也是萬歲爺禦封的縣侯，名正言順的小侯爺！對不對？”

  肖媽媽說完，低頭看著沈仲熠肉嘟嘟的小臉，笑著逗趣，“小侯爺……小侯爺，你怎麽長得這般好看呀！”

  林玉慈看兩個奶娘互相攀比，實在覺得好笑，卻又不好附和著再說什麽，隻好低頭把目光關注在小奶娃身上。

  她仔細端詳兩個男娃娃，仔細看下來，覺得奶娘們誇讚的那些，倒也如實。

  沈伯思長得方頭大臉，很是福相，端的是一副內斂穩重的派頭；沈仲熠長得秀氣俊美，大眼睛黑葡萄一般，不時滴溜溜亂轉，透著超乎尋常的機靈。

  看完了兩個小男娃，扭頭看一眼旁邊的小女娃，沈彩之小縣主依舊攥著拳頭悶頭吃奶，頗有一份‘世界喧囂與我無關，吃飽喝足我最大’的超然。

  林玉慈不由想笑，兩個哥哥為了身份和顏值，都爭了好幾個回合了，她卻還流連在吃貨的世界無法自拔。

  想必將來長大了，也是一個沒心沒肺的主兒，天塌下來都要用舌頭舔一舔什麽味道的吃貨。

  林玉慈看沈彩之小妹妹的功夫，小侯爺沈仲熠放了一個大招。

  他先是盯著林玉慈的臉看了會兒，仿佛認出娘親來一般，咧嘴笑了一下，露出粉色的小舌尖，十分俏皮可愛。

  大概微笑不足以表達他的喜悅，轉而眉眼彎彎，把一個調皮的微笑，變成了一個燦爛的大笑。

  隻是目前發育受限，他還不能笑出聲。隻是無聲地咧開嘴，露出光禿禿的牙床，看上去有點像慈祥的老奶奶。

  眾人如發現新大陸一般歡欣鼓舞，催著林玉慈快看。

  等林玉慈看向他時，他卻像沒事人一樣，瀟灑地扭頭看向另一個方向，恢複了一本正經的嚴肅本色。

  既像一個“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的江湖俠士，又像一個深藏愛意卻又不善表達的懵懂少年。

  莫名，林玉慈從他臉上，仿佛看到了沈鐸嚴的影子。

  當她手拿金步搖左右端詳，愛不釋手的時候，從眼角餘光也曾看到沈鐸嚴這般明亮的笑過。

  當時隔得遠，看得不夠真切，等她凝眸細看時，沈鐸嚴已經扭臉看向別處，徒留一個鼻如峰巒，眉眼如月的側顏。

  林玉慈不由感慨，生命真是奇妙，血脈的延續和繼承，總有一些地方，難以解釋，又讓人心存感恩。

  正當林玉慈沉浸在回憶裏的時候，隻見沈鐸嚴攙扶著一個老婦人走了進來。

  那老婦人五十多歲，穿了一件洗得發白的黛藍色綾子夾襖，頭發攏在腦後挽了一個纂兒，纂兒上插著一支銀簪子。眉目和善，打扮素雅。

  一進門，老婦人便急匆匆環視一圈，最終把目光鎖定在林玉慈身上，不等旁人引見，掙脫沈鐸嚴的攙扶，向林玉慈踉蹌著衝了過來。

  一邊走一邊喊道：“大小姐，你受苦了，奶娘我來看你了。”

  林玉慈凝視片刻，被老婦人這句話勾起回憶，一時鼻頭發酸，差點湧出眼淚來。

  “秦媽媽，您怎麽來了？”

  這個被喚做秦媽媽的老婦人不是旁人，是林玉慈的奶媽秦氏，從小把她帶大。

  秦媽媽少時曾是她母親容氏的陪嫁丫鬟，到林府上服侍幾年之後，嫁給了府上的賬房先生。

  林玉慈出生時，容氏身子弱，秦媽媽便把剛滿半歲的兒子送回鄉下找人代養，自己開始給林玉慈當起了奶娘。從小到大，對林玉慈照顧得無微不至，比親娘容氏還要寵她幾分。

  林玉慈大婚時，林雲海有意讓秦媽媽陪嫁過來，奈何王姨娘嫉妒心起，從中作梗，幾次三番地阻撓，這才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