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平安忽然回頭，月華的目光來不及收回來，和他四目相對，。衛平安笑了下問他：“月華，你有沒有覺得活著挺累的？”

  他明明才隻有24歲，就跟過了半輩子似的。

  月華點頭：“是挺累的。”

  衛平安看著月華忽然就覺得自己是不是矯情了，他家庭幸福，父母和睦，有權有勢，和月華一比，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他是沒有什麽資格說這種話的。

  衛平安沉默了一下道：“月華，你以後想做點什麽嗎？”

  月華抬頭看他。

  衛平安道：“你別誤會，我就是覺得你有時候和我一個朋友的很像，你也很聰明，鍾意歡死腦筋，一時半會轉不過彎，你若是想做什麽我或許可以幫你。”

  要不是看到衛平清澈幹淨的眼神，月華差點就覺得他對自己有所企圖了。

  月華沒回答。他暫時沒想好以後要幹什麽，其實之前他也沒想過自己是不是還有以後？

  衛平安看起來疲憊極了，他閉上眼睛，靠著車壁休息。

  “想好了，告訴我，我可以幫忙。”

  “好。”

  月華沒覺得有什麽不好，人生難得遇到貴人，沒有鍾意歡他還在泥潭裏掙紮，她是他的貴人，現在衛平安要幫他，不管是同情也好，可憐也好，衛平安也是他的貴人，

  他從泥潭中爬出來的，更加知道機會的重要性。

  兩個人剛回去，就看到了站在門口一臉不善的鍾意歡。

  “你們去哪了？”鍾意歡問。

  衛平安宿醉，頭還有點疼，晃了晃才說：“仙樂坊，我帶他去的，怎麽了？”

  他鮮少會這樣，一看就心情不好，鍾意歡察覺到了，不過她根本就不怕衛平安，這就是這幾年，前幾年，衛平安看見她都躲著走。

  “你憑什麽帶他去那種地方？”

  鍾意歡顯然也是在暴怒的邊緣。

  衛平安道：“為什麽不能？月華就出生那種地方，這是不能改變的事實，你若是嫌棄就讓他走。”

  他的話激怒了鍾意歡，她黑著臉，冷冷的看著的月華，月華不想他們兩個爭吵，主動說：“對不起小姐，我錯了。我以後不會去了。”

  鍾意歡並不領情，她狠狠的瞪了衛平安一眼：“你自己鬼混就算了，別把主意打到他身上，他是我的人。”

  衛平安本來不太想和她吵架，畢竟鍾意歡不是正常人，可她的話實在難聽，衛平安頓住腳步，轉頭看她：“什麽叫鬼混？”

  鍾意歡來了氣，嘴上沒了把門的，便冷笑道：“你自己不知道？以前是遲睿，現在是聞殊，你那點心思誰不知道，隻可惜遲睿怕是煩你都煩死了，寧可死也願意再看見你。”

  這話一出，四周瞬間安靜了下來，雖然不知道遲睿是誰，可月華聯想到衛平安昨天說的話也大概猜出來了。

  是衛平安說過的喜歡的那個人。

  那人死了……

  月華看著衛平安冷的要殺人的眼神，急忙去拉鍾意歡：“小姐，我們先回去。”

  鍾意歡狠狠的推開他：“衛小公爺？你倒是找到新靠山了，是不是忘了是誰把你從妓院買回來了？沒有我，你早就不知道被賣到什麽醃臢地方去了。”

  月華道：“我知道的。”

  衛平安在鍾意歡身後冷笑：“鍾意歡，你是個瘋子，你們全家都有病。”

  他說完轉身便走。

  鍾意歡怒道：“你們全家才有病。”

  回到房間，衛平安倒頭就睡。

  他腦子亂的很，有些事情他從前不願意想，可它就堆在那，像一堆塞進箱子的肉，沒打開的時候沒有什麽，可是忽然有一天打開了，才知道肉已經腐敗的厲害，那些好的不好的東西再也藏不住。

  他長舒了一口氣，盡量不去想，翻來覆去的在床上躺了好一會兒，還是再也睡不著了。

  遲睿這個名字，對他來說就好像是一個禁忌，塵封在記憶裏，乍一翻開，他盡然有點陌生了，他甚至都要忘記了他的樣貌，想要忘記，卻又像刻在了骨頭裏。

  衛平安有時候在想，如果他當初真的死了就好了，至少在他心裏他永遠的是美好的，可後來再見到他的時候，衛平安那種被欺騙被背叛的情緒又冒了出來，他真的恨不得遲睿再一次去死。

  憑什麽他悔恨，難過，愧疚的時候，遲睿可以心安理得的過自己的日子。

  衛平安覺得當時自己大概是要瘋了吧。

  他出生不錯，家庭和睦，按理說應該長成一個樂觀活潑翩翩少年，或者是溫文爾雅的謙謙君子。

  事實上，外人眼中衛平安也是這樣的。

  他在外人麵前表現出來也是這樣的。

  隻有他自己知道他不是。

  他既不是活潑少年，也不是謙謙君子，他有時候也很懷疑自己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可想來想去總也想不明白。

  他娘說，每個人都是複雜的千人千麵，也沒有人是一層不變的。

  衛平安起身倒了杯茶水，冰冷的茶水流進胃裏，混著昨天未消化的酒精，翻攪了幾下，再也壓不下去。

  衛平安匆匆跑出門吐了。

  他扶著牆，眼神迷離的看著遠處的磚瓦，記憶如同胃裏的汙穢物一般湧了出來。

  事情就發生在不久前，他可憐月華的身世，替他查陳侍郎的時候，意外的居然發現了一點關於陳家的蛛絲馬跡。

  衛琮曦的外祖姓陳，當年因為犯了事。而舉家遷走，這麽多年一直沒回過新京。

  陳侍郎這一支就是陳家的。

  衛平安一時覺得好奇，便打算親自去嶽城一趟。

  那時候，他還不知道，此去嶽城會有那麽大的一個“驚喜”等著。

  嶽城在南方，一個很秀美寧靜的小城。

  衛平安去的時候正在下雨，他不喜歡帶傘，心情又不怎麽好，便淋著雨走在城中的街道上。

  道路盡頭，是兩家客棧，衛平安對比了一下，最後選擇了其中一家，因為這家種了一種圓球一樣紫色的花，衛平安知道這叫繡球花。

  他很喜歡花，隻不過家裏不種，他娘當年吃過苦，有屁大點地方也全都種了菜，衛平安內心一直是想有個這樣的花園的。

  剛進門，一個少婦便迎了上來的，招呼他住店。

  衛平安沒拒絕，要了二樓的一間向陽的房子，簡單的洗漱過後換了身幹淨衣服。

  老板娘叫蕙娘，熱情的詢問他要不要在這吃完飯。，

  衛平安饑腸轆轆便同意了。

  蕙娘說她相公出去了，要到傍晚才能回來。

  還說她相公是個難得的好人，這家客棧是她父母留下來的，相公是外鄉人，來這之後便安定了下來，入贅到了他們家。

  蕙娘說他相公勤快，對她也好。

  蕙娘絮絮叨叨，熱情好客，完全沒有一點防備心。

  外麵大雨將繡球花的花瓣洗刷的特別幹淨，聽著蕙娘絮絮叨叨的話，衛平安覺得挺平淡挺美好，他想，蕙娘相公一定是個幸福的人。

  有客人還開玩笑說蕙娘把她相公誇上了天，別是個醜八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