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九章 铩羽而歸
作者:M江月白M      更新:2021-01-25 11:10      字數:3548
  曹植:……啊?

  他前腳剛被洛汐丟在院內,腦子還有點懵,後腳曹丕就到了,他趕緊整理衣冠,急急上前兩步,“二哥!”

  曹丕見他似乎知道自己要來,正在等著自己,有幾分心虛,“子建可用過晚膳了?”

  曹植知道這個時代的自己就在屋內,若是被他聽到什麽響動,怕是要壞事兒。於是他攬住曹丕的手臂,“還沒,今日左右無事,我們不如去打幾隻野雞野兔烤來吃,許久未曾吃到過這些野味了。”

  曹丕勉強一笑,“子建,如此甚好,隻是我今日來找你,是有事想要請你幫忙。”

  曹植一邊拉著曹丕向外走,一邊笑著說:“二哥有什麽事兒盡管說,還說什麽幫忙?”

  曹丕卻並不想走,故意放慢了腳步,“近日得了一支狼毫筆,想著配一方玉硯,不知子建可能為我尋來?”

  曹植滿口答應,“這有何難?我們先去打獵,一會兒我就派人去給二哥取來。”

  他知道曹丕最喜歡打獵,又礙於曹操不滿,許久沒碰了,便想去轉移曹丕的注意力。

  曹丕拍了拍他的手背,“我的品味與眾不同,子建知道,還是我親自去選吧。”

  曹植卻令侍從牽了兩匹馬來,自己先跨步上馬,“我今日聽聞一則逸事,想講給二哥聽。”

  曹丕撫了撫馬背,並未上馬,而是瞅準時機,拉住曹植的手,一躍而起,與他同乘一騎。他握住馬韁,打馬揚鞭,馬兒嘶鳴一聲,絕塵而去。全程一氣嗬成,根本沒給曹植反應的時間。

  等曹植反應過來,耳邊隻剩馬蹄聲和曹丕沉穩的呼吸之聲。曹植在前,曹丕在後,曹植的背貼在曹丕胸前,他整個人都僵硬了。

  曹丕夾緊馬鐙,“子建,我們多少年未曾共乘一騎了?”

  曹植血往上湧,手心冰涼,曹丕雖然瘦削,胸膛手臂之上亦有常年戎馬造就的薄薄一層肌肉,圈著自己的弟弟,穩健而堅實。

  曹植深呼吸,多少年?一千多年了呀!

  山風呼嘯,水聲陣陣。曹植想起自己年幼之時便是這樣與兄長共騎一匹馬,他生性頑皮,在馬背上也不老實。可不論如何搗蛋,總是能被一雙手臂穩穩扶住。

  可此時,他的心正慢慢沉下去,沉下去,沉得再也撈不起來。

  “二哥,我給你講個故事。”曹植放開了韁繩,倚在自家兄長胸膛上,“北海之上,有一蒼茫之境,中有一鯤一鵬,以巨鯊為食。巨鯊天敵為開明獸,鯤為護食,引鵬與開明獸相鬥。”

  曹丕默默聽著,一鞭抽在馬背上,這馬本是戰馬,爆發力極強,此時四蹄如飛,猶如騰雲。山路崎嶇,兩人都是成年男子,共乘一騎並沒有那麽好控製,但曹丕騎術極好,並不顯得吃力。

  “殊不知,蒼茫之境本是蜃精所化,隻在一巨蚌之中。開明獸咬傷大鵬,血濺三尺,蚌開珠碎,鯤、鵬、巨鯊、開明獸皆化為泡沫,不知所蹤。”曹植輕輕闔眸,讓自己完全放鬆下來,“二哥,巨蚌終將成為浪中泥沙,可鯤鵬,本是一體。”

  曹丕心中百味雜陳,右側是懸崖峭壁,左側則是萬丈深淵。此時曹植毫無防備,若此時鬆手……

  想到這他忽而打了個激靈,而後穩穩扶著自己的弟弟,把他往懷中帶了帶。曹植仿若感受到了他的心路曆程,隻把頭歪在人家肩頭,享受這片刻的寧靜。

  一路疾馳,兄弟二人已經到了水泮,曹丕勒住韁繩,自己先下馬,而後單臂用力,把曹植也帶了下來。曹植已經成年,身量比曹丕還高,還要健壯,曹丕抱他卻並未費力。他為曹植整了整衣襟,歎到:“子建,就像小時候一樣,完全依靠二哥,不好嗎?”

  曹植反手抓住曹丕的手腕,“二哥,你明知道的,是周瑜的毒計。你為何還要上他的套?”

  曹丕定定地看著曹植,字斟句酌地說:“你覺得,二哥會傷害你麽?讓他以為我們中計,而後讓他掉以輕心,我們再反客為主,不好麽?”

  曹植哼笑一聲,倒退了半步,“二哥,怕不是將計就計,一箭雙雕?你看著我長大,我當然相信你不會傷害我,可是,折斷我的羽翼,你就不怕我會痛,會成為籠中之鳥麽?”

  曹丕忽而伸出一隻手,輕撫曹植的鬢發,“若今日不折斷羽翼,來日便要斬斷咽喉!二哥親自動手,不會痛的。”

  他幾乎可以算誘哄得語氣直擊曹植的心扉,曹植喉結滾動,眸中閃著晶瑩。“二哥,有些事情都是注定,你改變不了的!”

  “不試試,怎麽知道?”

  兄弟二人互相扯著衣袖,手指僵硬,麵色蒼白。就在這時,魏軍之中火光四起,曹植頓時心驚,“壞了,火攻!快回去!”

  不等曹植再說什麽,他便脖子一酸,眼前發黑,昏厥過去。

  曹丕接住自己的弟弟,閉了閉眼,“子建,對不起。”

  洛汐暗自咒罵了一聲,對荷燁道:“這事兒要大條了,周瑜借著與曹丕密談,在魏軍防守撤離之時埋伏下許多火油,他竟然沒用詐降那一招!此時曹丕去取發丘印,想要力挽狂瀾,鹿死誰手,未可知啊!”

  荷燁扶額,罵道:“就跟你說不要胡來!如今曆史全被改寫,這一戰要真讓曹丕贏了,我們倆罪孽深重!”

  “等等,你有沒有想過一件事?”洛汐做了個稍安勿躁的手勢。“在這個世界觀中,諸葛亮是智謀的頂端,也就是說,他算無遺策。那麽,周瑜、曹丕,應該都在他的算計之中。包括……司馬懿和雲鴻真人?”

  荷燁眼前一亮,“你是說,發丘印根本沒在曹子建那?那曹丕豈不是要涼涼?周瑜沒有胡說,諸葛亮真的是打算要曹丕的命!”

  荷燁“怎麽辦”的“辦”字還未說出口,曹丕便從馬上摔了下來,人事不省。

  洛汐拍了拍手掌,石子掉了一地。

  荷燁:……

  洛汐攤手:“不是辦法的辦法咯。等打完了再把他送回去,到時候隨便一丟,啥事兒沒有。”

  荷燁一個頭兩個大,“……不是,周郎和孔明的妙計,就這麽破了??”

  洛汐搖頭,“當然沒那麽容易。諸葛亮處處留下了餘地。就像曆史上的赤壁之戰,他讓關羽去守華容道。而如今,雖然這離間用得巧妙,但也給我們留下這麽大一個漏洞。他要成七分之事,必做十分打算。私會周瑜的事兒,就和曹衝之死一樣,並無證據,可是卻在曹操心中埋下一根刺。”

  荷燁心領神會,把曹丕曹植兩兄弟收入乾坤袖,與洛汐並肩站在墨蓮上。赤壁之下,火光衝天,哀鴻片野。他攏了攏袖子,“哎,曹家這一夜,還很長呢。”

  赤壁之戰,血流成河,屍骨成堆。最終以大魏慘敗、曹氏倉皇敗走收場,低氣壓在群臣和文人之中蔓延,無人敢多說一句話。勤之於數十之載,棄之於俯仰之間。

  而後數年,曹操的幾個兒子都裂土封侯,女兒也與各家勢力聯姻。唯獨曹丕還是五官中郎將,夫人也還是甄姬。

  兄弟二人各自立府,除了些場麵上的往來,私下交往卻越來越少。曹子建日日喝得爛醉,荷燁卻看見他雖然醉態滑稽,但眸子一片清明。

  洛汐嘖嘖然,“人要是活得太執著,酒精都救不得喲!”

  曹植日日茶飯不思,就癡癡地守著曹丕,若他不是已經成了冥靈,荷燁他們都擔心他那身子骨要撐不住。

  可自赤壁之戰以後,發丘印便再不見蹤跡,天上地下都尋了個遍,也沒有半分線索。天上一天,地下一年,道情那邊始終沒有消息傳來,洛汐感歎,“天界的辦事效率依舊低下啊!”

  三分天下格局既定,大魏也因赤壁一戰傷亡慘重,舉國休養生息。曹氏兄弟初來勤勉,天長日久,也難免有了些許惰性。而對曹丕來說,這惰性三分真、七分假,全是聽了司馬懿的勸,為了世子之位而收斂鋒芒。

  這一日,他邀請建安諸子在府中宴飲,這些文人個個好酒,貪杯買醉便借酒撒風,吵著要曹丕賭個彩頭。曹丕也喝了不少,扶著頭打瞌睡。劉楨打著晃湊到曹丕跟前,竟是一把扯下了他的腰帶。曹丕略一皺眉,隨即指著他的鼻子笑罵:“好你個劉公幹,膽大包天!”

  劉楨喝得迷迷瞪瞪,把那腰帶纏在手腕上,即興唱到:“亭亭山上鬆,瑟瑟穀中風。風聲一何盛,鬆柏一何勁。冰霜正慘淒,終歲常端正。豈不罹凝寒,鬆柏有本性!”

  曹丕眯著眼睛打拍子,等他唱完了,拍案讚道:“好,好個豈不罹凝寒,鬆柏有本性!”

  劉楨得意地揚了揚那腰帶,曹丕一揮手,示意便賞賜給他了。

  曹丕旋即睡去,再不理文人們縱情高歌。

  肴核既盡,杯盤狼藉。散場之後,便隻剩郭氏與曹丕夫妻二人,郭氏素手焚香,舀了一碗甜水,“公子,喝些醒酒湯吧。”

  曹丕揉著太陽穴,“幾時了?”

  郭氏道:“已是四更。”

  曹丕就著郭氏的手一飲而盡,本能地摸了一把腰間,臉色大變,“我的腰帶呢?”

  郭氏淺笑,“剛剛宴飲之時,你贈給了劉公幹,不記得了?”

  曹丕大驚,跌跌撞撞站了起來,鞋也未穿,怒氣衝衝跑了出去。廳堂之上,郭氏露出一個狡黠的笑。

  “你們聽說了嗎?甄夫人被禁足了!”

  “是嗎?怎麽回事啊?姐姐快給我們說說吧!”

  “不知道啊,聽說,是因為一條腰帶!”

  “腰帶?”

  “對呀,前日公子宿在甄夫人處,甄夫人為他選了一條腰帶,昨日宴飲之時,他隨手賞給了劉文學。聽聞他夜半衝入甄夫人的房間,質問她為何取了那一條腰帶給他戴。”

  “不至於吧?不就是一條腰帶嘛?”

  “就是啊……”

  紅羅帳下,甄姬素麵朝天,一雙美目噙著淚,緩緩閉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