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更一過，荷燁總算是饜足地從洛汐身上下來，理了理鬢間的發，發現烏黑的發絲之間有幾縷銀發露了出來。那化身畢竟與他血肉同根，受了損便現出了些許冥仙相。

  歡愉過後的眼角眉梢都帶著些許豔色，白皙的脖頸上一朵赤紅的曼珠沙華尤其顯眼，洛汐覺得他這個樣子有種特殊的魅惑，張口道：“遮了？”

  荷燁不以為意地拉了拉領子，“就這樣吧。”

  他們打開了房門，曹植與左慈一同摔了進來，撲通一聲栽倒在地。左慈直揉腰，把曹植扶了起來，“我說二位，你們開門怎麽也不先說一聲！子建公子，你沒事吧？”

  他們在門外相遇，還謙讓了一番，後來發現屋裏倆人根本沒打算理他們，索性也就一起聽牆根等待了。誰想到一等就是兩個多小時。

  曹植看到荷燁的樣子，先是一愣，而後尷尬地輕咳一聲。左慈倒吸冷氣，破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洛汐，心中暗暗豎了個大拇指。被荷燁瞪了一眼，這才老實了。

  左慈看看曹植，又看看荷燁他們，他何其聰明，隻是憑著些許細枝末節便已經猜了個七七八八，“是子建公子著急救二公子，險些在丞相麵前露出破綻，你們才搞了昨天下午那一出？荷冥官這、這樣是受傷了？”

  洛汐道：“自然是給他療傷，你想到哪去了？”

  左慈嘿嘿一笑，心說，是不是療傷你心裏還沒數麽？洛汐補充道：“療愈身心，你懂什麽。”

  荷燁做了個打住的手勢，“好了，你們來找我們，是有什麽事兒？”

  “荷董，對不起。”曹植鞠了個躬，“昨日是我考慮欠妥了，害你受傷。”

  荷燁擺了擺手，“一點小傷，不礙事。隻是你日後行事一定要多動動腦子，自己的父親自己不了解麽？”

  洛汐冷笑，“他就是太了解了，知道非得走這麽一遭才能叫他父親信了我們，才能確保曹丕會被放出來。再就是逼著我們隻能選擇曹丕陣營。哥哥，你可別小瞧了咱們子建公子。”

  曹植尷尬地張了張唇，荷燁看他表情就知道洛汐說對了，語重心長地說：“既然結盟，我們就要彼此信任。”礙著左慈在，他也不能說太多，“好了，你先離開，丞相府裏耳目眾多，你也不能久留。”他這話一語雙關，也是提醒他回頭這個時代的曹植回來，準要壞事。

  等曹植走了，左慈才說：“二位，你們到底是哪位公子請來的？”

  洛汐幹脆地說：“都不是。你這個時候來找我們，是配冥婚的事兒出了什麽問題嗎？”

  左慈看四下無人，轉身進屋，反手就把門關上了，“兩位，發丘印不見了。”

  “什麽？”這可不是開玩笑的，發丘印等於一個核武器了，兩人一左一右按住他的肩膀，洛汐問：“怎麽回事兒？仔細說來。”

  “我剛剛去丹爐看過，發丘印被人掉了包，現在這個是假的！”左慈懊喪地用拳頭錘了一下手掌。“我為了以防萬一在那裏設下了結界，不可能有人在不觸發結界的前提下把發丘印掉包！”

  “烏角先生，你也太大意了！”荷燁以天盤推算，然後說：“那人就在丞相府內，東西也沒離開丞相府，你快想辦法去找。晚上的冥婚你就不要管了，我們兩個人操作就是。”

  左慈應了一聲，“交給我吧！”

  荷燁坐在圈椅上，倒了一杯茶，也沒有把茶杯端起來，隻是在手中摩挲著。洛汐見他神色不對，問道：“發現什麽問題了？”

  荷燁說：“那人很狡猾，似乎就是為了防卜算之術，在許多地方設置了疑竇。要是逐一排查，就得把整個丞相府翻個底兒朝天。”

  洛汐環住他的肩膀，寬慰道：“左慈一定會在丞相府布下更多結界，隻要人跑不了，等我們晚上辦完事兒回來再想辦法收拾他。”

  這配冥婚的科儀十分複雜，人間的術士多半都是騙人的，他們雖然是走個過場，但場麵上的科儀卻不能少。現學現賣，兩人沐浴更衣，午時就擺上了祭台，荷燁忙前忙後，卻發現洛汐不見了。他支起水鏡，看到洛汐親自去了關押曹丕的地方，為他帶去了一杯酒，以及一身幹淨的衣服。

  曹丕全身是血，披頭散發，抬頭看著洛汐，洛汐露出一個暖融融的笑，說：“我來接你了。”

  曹操百忙之中推開大小事宜，親自來參加。洛汐提前囑咐了，隻有至親可以到場，按著傳統的儀式，需要兩個血親分別抱著牌位，進行一係列複雜的科儀。曹丕已經被放了出來，雖是重傷難行。但他作為長兄，還是接下了這個活兒。

  他本就瘦削，此時一身的傷，又不得吃喝，簡直隻剩下一把骨頭。臉色慘白著，除了露在外麵的皮膚，周身全被用過刑。

  洛汐餘光掃到了他，給了他一個鼓勵的目光。他眸色沉穩，似乎並無什麽怨言，雙手捧著曹衝的排位，舉過頭頂。

  此時這個時代的曹子建已經回來了，曹植便不能再現身。隻能在暗處望眼欲穿。荷燁覺得自己的背都快被曹植那直勾勾的眼神盯出窟窿了，也多少有些於心不忍，於是對曹丕說：“二公子不必一直舉著。”

  曹丕搖了搖頭，示意他可以。

  不知道為什麽，他始終沒有去看甄姬，夫妻兩個形同陌路，隻是各自按著指示猶如提線木偶一樣，動作十分機械。

  荷燁看在眼裏，口中依舊念念有詞，心思卻飛了很遠，這兩口子貌合神離，甄姬最後也是被曹丕賜死，口含米糠、以發負麵，原來從這時候就積怨很深了麽？

  儀式一直持續了一個下午，荷燁都佩服起曹丕了，十來個小時這麽折騰，竟然還能支撐得住，果然是成大事者。曹子建的眼神一秒鍾也沒離開曹丕，荷燁毫不懷疑，隻要曹丕支持不住，他就會衝上去把他扶住。

  可曹丕沒給他這樣的機會，一直沒有犯任何錯誤。終於，到了最關鍵的一步，洛汐手搖法鈴，足下天罡步，桃木劍上下翻飛，甚是唬人。曹家這些人都是文武雙全的，平時也見不少道士做法，基本都是一個花架子。而洛汐則是行家伸伸手便知有沒有，明顯手下有真功夫。

  他們選擇的是最通用的一種乩降之法，架子上綁一個巨大的漏鬥，漏鬥中裝著白沙，漏鬥自己轉動，形成一幅沙畫，而後乩降之人便根據沙畫來傳達亡人想說的話。

  原本按著他們約定好的，應該是左慈暗中施法，寫一個“可”字，表示曹衝同意這門婚事。可左慈不在，洛汐隻得以自身的冥氣為引，一點點地畫出個大概其來。最麻煩的就是，一次隻能使用很少的一點，以防引來天雷。

  洛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用冥氣帶動大漏鬥，就好像用大炮打一根針，實在是個細致活，就在這個“可”字隻剩下最後一筆的時候，曹衝的牌位忽而鍍上了一層金光。荷燁他們專注於乩降，並未注意到牌位的變化。

  曹丕是看到了，卻根本不敢出聲。下一秒，一陣陰風吹過，漏鬥開始劇烈地抖動，隨即那足有小孩手腕粗的繩子突然崩斷，白沙撒了一地。

  荷燁與洛汐同時回頭，異口同聲地罵了一句“臥槽”。與此同時，所有的凡人全部被陰風掃到，直接昏死過去。

  這是真的配成了！假戲真做，曹衝的魂靈被召喚回來，懵懂地看著荷燁。荷燁與他四目相對，大眼瞪小眼。

  “快跑！”荷燁一把把洛汐拉了起來，下一秒，天雷滾滾而來，就劈在他們前一秒的落腳之地。

  洛汐一個就地翻滾躲開如影隨形的天雷，“不行，曹衝的冥靈還在那呢！”

  此時再顧不得動用法力的事兒，流火刃化為乾坤罩，把整個丞相府給護了起來。荷燁暗罵了一聲卑鄙，竟然是要借天雷打他們個措手不及。

  最缺德的是他們若要抵抗天雷就不能不動用術法，可一旦動用術法就會引來更多的天雷。洛汐一咬牙，天雷他又不是沒有挨過，現在這副軀殼是打不死的小強，若是不以一己之力擔下來，恐怕還要傷及無辜。

  荷燁知道他要做什麽，一把把他抓住，“不準去！”

  洛汐推開他的手，“哥哥，沒別的辦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