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二章 冥婚
作者:M江月白M      更新:2021-01-11 08:24      字數:2897
  曹操聽到曹衝的名字便來了精神,“仙師快請講!”

  洛汐與曹操對視,沉吟片刻,這才說:“丞相可知冥婚?”

  曹操動了動嘴唇,沉默了。他自然是知道的,魏晉時期冥婚非常流行,但凡是未婚先夭之人,為了避免他們地下孤獨,便要配冥婚。取未婚之女和未婚之子的排位一同供奉,並以夫妻之禮合葬。若不如此,鬼魂不安,會攪擾家人,重則化為厲鬼。

  “仙師,孟德正有此意。隻是衝兒走得匆忙,未有合適人選。”

  洛汐淡淡道:“在下推薦一人,便是邴原家夭亡的幼女。”

  曹操早已經動了心,聽洛汐提起,便打定了主意,“好,今日我便備上厚禮去提親。”

  雙方又交談了幾句,曹操對洛汐的提議言聽計從,幾乎是立刻執行。

  曹操親自去擬禮單,曹植便溜了進來,“二位,你們為何舉薦邴原?”

  洛汐呷了口茶,不動聲色地說:“邴原其人,剛直不阿,極其迂腐,他是不會同意的。”

  曹植咋舌,“你不了解我父親,他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

  洛汐笑得露出八顆牙,“若是我們直接舉薦你二哥身邊的人,你父親一定會起疑,但若他先從邴原這碰一鼻子灰,那就不一樣了。”

  曹植卻不像他一樣輕鬆,“原來如此,可你真正要舉薦的人是誰呢?”

  洛汐把茶杯放在一邊,喂給荷燁一顆鹽漬梅子,“今天鬧出這麽大的動靜,你父親要給曹衝配冥婚的事兒馬上就會傳到崔琰耳朵裏,到時候該怎麽做不需要我提醒他了。”

  曹植心中了然,“但這樣太委屈她們母女。”

  洛汐不以為然,“為了救人,不過是一個牌位而已。倒是你,突然出現,再突然消失,你要怎麽解釋?”

  曹植自己隱去了身形,“沒事,我先去看我二哥,離去的時候過明路就是。大恩不言謝,有勞二位周旋。”

  洛汐還是覺得有些不妥,曹植卻已經等不及他多說,直奔監牢而去。

  果然不出洛汐所料,剛剛過了晌午,曹操便铩羽而歸,據說是被邴原當麵斥責了一頓,說冥婚有違祖宗立法,罔顧人倫,硬是劈頭蓋臉破口大罵,一點麵子也沒給他留。曹操氣得連摔帶砸,半天才被人勸住。

  荷燁吃瓜吃得直想樂,洛汐卻有些嚴肅,“哥哥,崔琰勸不動甄姬。”

  “勸不動?難道甄姬不想救自己的丈夫?”荷燁驀地睜大眼睛,“難道她真的喜歡曹植?”

  洛汐按住他八卦的小火苗,“哥哥你想哪去了?因為那個孩子是她做袁家兒媳的時候生下的,是她不願意揭開的一道疤,黑曆史。你想就算是現代,若二婚往往也不願多提起過去的事兒,何況是這個時代,甄姬還是個女子。”

  “說的也是。那怎麽辦?我去勸勸?”荷燁是妥妥的辯論高手,也是婦女之友,曉之以情、動之以理,他覺得自己肯定能說服甄姬。

  “算了吧,你一個陌生男子,去勸這種事兒,她能接受才怪了呢!”

  荷燁不知道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那咋辦?”

  “我看,叫曹植去。”

  荷燁嘶了一聲,“你還說他倆沒事兒!崔琰勸不動,怎麽曹植就能勸得動?”

  洛汐覺得他是妥妥的腐眼看人基,“因為他是真心在意曹丕,比甄姬還要在意。甄姬篤定曹操不會殺曹丕,吃點苦也就吃了。可曹植絕對看不下去,他一會兒從監牢回來,不用我們說,他肯定會主動請纓。”

  還不等洛汐再解釋,曹植果然六神無主地出現了,“他們竟然下這樣的狠手!二哥被他們折磨得不成人形,形銷骨立,再這樣下去,非要被活活折騰死!我求你們了,讓我做點什麽吧,我不能坐以待斃!”

  洛汐擺出一個為難的表情,仿佛天人交戰了半天,才說:“那,子建,你要麽去試試?”

  曹植聽了洛汐的計劃,先是愣了一下,而後沉吟片刻,“好,我去勸服嫂嫂。”

  出乎意料的是,曹植並未直接去找甄姬,而是不知從哪弄了一張瑤琴來,在曹丕的府外席地而坐,自彈自唱:“有美一人。被服纖羅。妖姿豔麗。蓊若春華。紅顏韡燁。雲髻嵯峨。彈琴撫節。為我弦歌。清濁齊均。既亮且和。取樂今日。遑恤其它……”

  如此唱了整整一個下午,守衛之人開始還勸他離去,後來幹脆也不說什麽了。曹操隻說要封閉曹丕的府邸,又沒說不讓別人在府外彈琴唱歌。

  “這樣就行了?”洛汐實在搞不懂他們這些文人腦子裏都裝了些什麽,崔琰都快把嘴皮子磨破了甄姬也不為所動,曹植就這麽唱唱歌她就能鬆動了?

  曹植悵惘地出神片刻,這才說:“當初,我與二哥一同遇到淪為階下囚的嫂嫂,父親叫二哥娶她,她在大婚之前為我撫琴,我便寫下了這首閨情詩。”

  荷燁的八卦之欲又燃了起來,“她真的喜歡你?”

  曹植搖頭,“她不喜歡我,也不喜歡我二哥。”

  荷燁驚詫道:“不是吧?她喜歡你爹?”

  曹植:……

  洛汐說:“她其實是一心求死,是嗎?”

  曹植擦拭著那張琴,動作輕柔無比,“嗯,但是當時我告訴她,若一個人死了,就什麽也沒有了。連痛也沒有,那是多可怕的事情。”

  洛汐幫著他把琴穗整理好,“所以她把這張琴送給了你,意思是與過去告別?”

  曹植放在琴麵上的手忽而縮了縮,“是。她認定父親不會殺了二哥,我知道,你們也知道,可是二哥不知道。就像當初,我、父親、二哥都知道,這樣一個女人,不會有人想要殺了她,可她不知道。”

  荷燁聽了個莫名其妙,“為什麽你二哥不知道?”

  “痛苦。荷董,你貴為二級冥官,冥王之子,或許從未經曆這樣的折磨。他們對他動刑,並不想要他的命,卻生生摧殘他的精神,擊垮他,逼著他承認一個莫須有的罪名。□□上的折磨還是次要的,可精神上的呢?磨滅他的鬥誌,讓他再也沒有站起來的勇氣。”曹植說不下去了,深吸了幾口氣,“若他真的認輸了,才是真正被父親‘殺掉’了。”

  荷燁聽得脊背發涼,他聽懂了,曹操在這場手足相殘之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他以匡扶漢室的名義鏟除異己,逼得許多曾經的摯友與他反目成仇,甚至恨不得殺之而後快。他不可能承認自己錯了,可曹丕猶如一個鏡子,把他這些年的累累罪行全部照了出來。

  他不可能殺掉自己,但他可以去折磨自己,以贖罪。

  根源在於,曹操要讓曹丕替自己承認,他錯了。

  曹丕是明白的,可他從不認為自己錯了。他不是漢臣,他也無法理解自己父親遲遲不肯稱帝的根源到底在什麽。

  一張深紅色的瑤琴被擦得漆麵光滑,幾乎能照出一個人影來。曹植定了定神,竟然點起了一把火。

  付之一炬的不隻是一張瑤琴,仿若是把曹家幾兄弟甚至幾代的恩怨全部點燃,而後化為飛灰,隨風而逝。

  荷燁想說點什麽,覺得這樣一把火燒了實在可惜。洛汐卻拉著他搖了搖頭。

  並沒有讓他們等太久,第二日一早,他們便受到了崔琰的消息,說甄姬已經答應了。

  “可是二位,我們要如何把嫂嫂送去父親麵前呢?”曹植其實一直最擔心的就是這個問題,以他對曹操的了解,要是甄姬去了,恐怕會適得其反,被扣上一個禍亂朝綱的帽子。

  “這時候就得靠你母親了。”洛汐胸有成竹地說:“她不是經常眼痛?甄夫人會些偏方,能緩解她的眼病,就讓你母親借故宣她去丞相府。”

  曹植去見卞夫人,洛汐與荷燁則被曹操傳召了去。他們終究還是低估了曹丕在朝中的威信,即便已經多次叮囑崔琰,要穩住這些大臣,但這幾天依舊有不怕死的替曹丕求情。他們去往正廳的時候,正趕上一文官滿頭是血,被抬了出來。

  洛汐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荷燁搖了搖頭,唇語:“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