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讓我見他一麵吧！”龍陵君醒來的第三天，也是臨江仙昏迷的第五天。他身上纏著厚厚的繃帶，是哀求的話卻沒有哀求的語氣。

  “見他做什麽？還嫌害他害得不夠慘麽？”洛汐把這幾日的報紙丟給他，“看看外麵都怎麽說你。”

  洛汐倒好意思惡人先告狀，外麵怎麽寫他，不全是洛汐的功勞!龍陵君沒去看那報紙，直起身來，扯到了傷口也不在意。“阿洛，如果我說我並沒想離開錦繡年華，你信麽？”

  荷燁也走了進來，正聽見他說這句。洛汐諷刺道：“不想離開錦繡年華？去啟剛走一圈，和你的老朋友敘敘舊就走，還留在敵人陣營效力？你自己信麽？”

  龍陵君的傷確實沒有看起來嚇人，雖然還不能下床，至少已經不再發燒，傷口也都在愈合了。被加了七八道禁製，又設下結界，插翅難逃。他也確實沒想逃，隻是日日不厭其煩地祈求見臨江仙一麵。

  “行了汐汐，下午還有會呢，我餓了！”荷燁適時地給他們找了個台階。

  洛汐聽到這句話整個人都軟了下來，“好，想吃什麽，去給你煮飯。”

  荷燁畢竟心軟，從龍陵君那出去便勸洛汐：“你看要麽讓他去見見吧。這日日不吃不喝的，咱冥族沒事，但他們鮫人族可不行啊。”

  洛汐是鐵石心腸，“別管他，他必得經曆這麽個過程。何況我查過了，他和孫立瀟也就是九嬰早就暗中聯絡了，兩人都是妖聖，前世雖然交情一般，但總比和巫族要近得多。咱不能留下這個隱患。”

  荷燁挽住了他的胳膊，“尤力查了這些天，也算有了不少線索。孫立瀟覺醒之後手裏還掌握了一份妖族的歸來者名單。從前他聯絡龍陵君，也無外乎是挑撥離間卻沒得逞。如今麽，竟陰錯陽差就是故人，更要拉攏。他是冥界的首富，和地產、物流等等比起來，投胎業務的利潤薄得多，他看中的無非是個名。想用投胎業務帶動他的其他業務。”

  “追名逐利倒是人之常情。何況這幾年地產行業確實不景氣。這行業之中你是他最有力的競爭對手，如今又得到政策的傾斜。若我是他，確實要考慮從內部瓦解。”

  荷燁食指剮蹭了一下他的鼻子，“結果遇上你這麽個難纏鬼，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說起來啟剛也是實慘。老總被打成重傷還要到處封鎖消息，花大價錢買斷記者手裏的照片。否則光是妖聖現世、以妖毒設陣害人就足夠他喝一壺。這事兒動靜鬧得不小，孫立瀟沒辦法隻得把鍋全甩在龍陵君身上，反正他黑料夠多，寫起來也有點。

  錦繡年華擁有暮楚和金聖歎兩支最強筆杆子，幾篇稿子發出去看似不卑不亢，實則把啟剛那點齷齪事一一揭露，大肆反諷。輿論一邊倒地支持錦繡年華，更不少人被“年輕氣盛”卻一心為了公司的洛汐圈粉了。

  新晉偶像洛汐則被荷燁輕描淡寫地罰了個停職，以堵悠悠眾口。實際上悠悠眾口正愁沒瓜吃，對荷燁的決定喜聞樂見。於是洛汐過得很清閑，沒事兒給荷燁做做飯、收拾一下屋子，去少司命那陪自家小兒子玩，再就是隨時關注自家兄弟的後院，謹防起火。

  荷燁也挺發愁，“也是奇怪，最好的醫藥都用上了，醫生也說臨江仙底子好，身體已經逐漸恢複，就是不知為何還是不轉醒。”

  洛汐歎了口氣，“心病還要心藥醫。他現在是情場失意，生意全無。”

  荷燁一邊摘菜洗菜，一邊試探性地問：“你打算什麽時候放他出去？”

  洛汐從背後抱住他，雙手疊在他的手上，聲音軟了很多，“你能不能別這個語氣跟我說話，咱們家都是你說了算，你的話我肯定聽，你說放他，我現在就放。”

  洛汐知道荷燁的脾氣，他這樣說，荷燁反而是會順從自己。誰知道荷燁這次反套路，就等他說這句話，回過頭去啵的一下親在他臉頰上，“那就這樣定了！”

  “你……”洛汐追悔莫及，誰知道自家小媳婦就這麽學壞了。

  荷燁樂嗬嗬地把菜籃子丟給他，自己去解結界了。

  鮫人族的小弟們早已經潛伏在錦繡年華附近很久了，荷燁吩咐自家員工都回避一下，給鮫人族的小弟們機會去營救自家族長。

  龍陵君的傷沒再惡化，卻幾日未曾進食，身體虛弱得很。他的絕食抗議最終還是打動了荷燁，小弟們破開結界，看到自家族長被纏成了一個粽子，本來就瘦，此時更是瘦得似乎風一吹就能倒了。仿佛幾天的功夫就憔悴得不成樣子。

  “族長，快跟我們走吧。”

  龍陵君是想走，但這樣子也走不了啊。小弟們很貼心地準備了輪椅，把龍陵君架了上去。“老大，咱回南海。”

  “我要去一趟醫院。”龍陵君催促他們趕快離開。

  “醫院人多眼雜，要是被發現了豈不是走不了了！”

  “我本也沒想離開。”龍陵君自己推著輪椅在小弟們的掩護下順利離開了錦繡年華。

  期間：

  “唉？這不是……”“是什麽是，快幹你活兒去！”

  “龍……啊哈哈，今天天氣真好啊，太陽真大……”“冥界哪來的太陽……”

  “你……你從哪裏來——我的朋友——”

  不知道怎麽那麽巧，他們走的這條路平時都沒人，此時卻不停遇到人。

  荷燁：我特地把大門給你們留出來，叫大家都別往那邊湊合，你們倒好……非抄小路的嗎……

  大家都表示沒看到，我瞎了，大家都是透明人，你們看不到我們。

  “哥哥，你這放水放得太明顯了！”洛汐在監控中看著他們被一路開綠燈，而全體員工的反應也都太牽強了一些。

  荷燁不主張過分壓榨，凡事過猶不及。“咱得張弛有度，這些天精神折磨也夠了，回頭真跑了，臨江仙往哪哭去？”

  “那甘露丸也是你給的？”洛汐看著龍陵君一連吞了十幾顆甘露丸，真是奢侈中的豪奢啊！那可是高僧的舍利製成，一顆就價值千金！

  荷燁湊上去親親抱抱，安撫他即將炸毛的情緒。“這都是身外之物。”

  洛汐象征性地推了推他的胳膊，心裏有氣，原本沒有跟他膩歪的心思，卻又不舍得放過他主動投懷送抱的機會，幹脆按著又重又狠地啃了幾口。

  “唉唉唉！咬出血了啊！”荷燁拍了拍他的頭，這麽多年一直沒變，有脾氣的時候就跟個小狗一樣喜歡咬人。

  兩隻小學雞一邊互相撓對方癢，一邊支起了一隻水鏡。水鏡之中，龍陵君在甘露丸的作用下已經可以站起來了，沒用任何人扶著，他在醫院門口定了定神，直奔重症監護室而去。

  臨江仙的身上插滿了各種管子，隻有胸前一起一伏還昭示著他還活著。

  龍陵君一步一步走近，每一步都如有千金。

  重症監護室內隻有機器運轉的聲音，與那越來越亂的心跳聲交織在一起。龍陵君沉浸在“他還活著”的巨大喜悅與“他會不會再也醒不過來了”的恐懼之中。近在咫尺，卻不敢靠近。

  荷燁很貼心地把醫生護士都支走了，給他們獨處的時間。

  龍陵君十指握拳，一顆心被墜著沉下去，越墜越深。仿佛靈魂深處的恐懼、悲傷、絕望全部被勾了上來。他湊上去吻了吻臨江仙的額頭，帶著滿的快要溢出來的不舍。

  吻了又吻，仿佛怎麽也不夠一樣。終於，他還是直起了身，踉蹌著支撐病體注視著自己的愛人。

  時間仿佛凝滯了。

  在龍陵君的注視之下，臨江仙不負眾望地有了反應，他的眼珠在眼皮下轉了轉，竟是緩緩睜開了。

  龍陵君愣在原地，幾秒之後轉過了身。

  “別走。”臨江仙並不能發出什麽聲音來，可多年的戀人早形成了默契，哪怕隻是動了動嘴唇，對方也知道他說了什麽。

  龍陵君跛著足去喊人，醫生護士圍了一大圈，荷燁也坐不住了，“真的醒了！”

  冥醫比龍陵君還要激動，“恭喜啊，病人能醒來，就完全脫離危險了。他本無半分求生意誌，卻在你到來之後重燃了活下去的念頭。他能醒來，很大程度是你的功勞！”

  龍陵君很含蓄地謝過了醫生，剛剛的情愫已經消散在空氣中。

  把該做的檢查都做完，醫護人員很識趣地給他們留下了說話的時間，“病人還有些虛弱，你們說話最多十分鍾。”

  龍陵君道了謝，依舊沒有靠近那病床。他身體本能地想要靠近，想要把對方的手握在手心裏再也不鬆開。可他沒有，他不能。

  “你受傷了？”臨江仙說不出話來，隻有微弱的氣聲。

  兩人沉默了半晌，異口同聲道：“別怪阿洛。”

  都沒想到對方會這樣說，他們同時抬起眼睛，四目相對，情潮翻湧，繼而逐漸沉寂，歸於虛無。

  又是許久的沉默，他們再次異口同聲：“我們分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