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會向瑤台月下逢
作者:M江月白M      更新:2021-01-11 08:23      字數:3472
  一夜之間,國師設下金台請來仙人共同護駕的事情傳得沸沸揚揚,卻也有不少不同的聲音傳了出來。有人說那些仙人形貌醜陋,並無半分仙人之姿,倒像是妖怪。

  蘇離已經重新回到楊玉環身上,正陪著逃過一劫的唐玄宗喝酒。聽到大臣們彈劾國師,甚至懷疑這些“仙人”們的真實身份,她蹙了蹙眉。畢竟在凡人眼中,唯有衣袂飄飄的才更像仙人。

  她軟糯糯地貼在玄宗臂彎裏,施展媚術,“三郎,環兒見《山海經》中所描述的仙人亦是形容各異。成仙得道看的是機緣,並非容貌。”

  “娘娘所言甚是!”這一嗓子中氣十足,把玄宗也嚇了一跳。

  剛如此放浪形骸的不是別人,正是詩仙李白。他赤足披發,晃晃悠悠站起身來,端起酒杯跌跌撞撞走了幾步,七步成詩。“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台月下逢。”

  玄宗哈哈大笑,“太白好詩!好一個會向瑤台月下逢!”

  李白拱了拱手,“大家謬讚。”

  蘇離鬆了口氣,這首詩當年本是她逼著李白為自己寫下的,誰想到今時今日用在了這個場合,不管是意境還是用意都十分恰當。

  “賞!”

  李白背身而去,隻從寬大的衣袖處漏了一眼,落在正出神的蘇離身上。那目光轉瞬即逝,他大笑三聲,赤著足離開了長生殿。

  “那帶著國師文牒前來的道長何在?”玄宗想起江集來,隻記得他姿容氣度不凡,又是帶著祥瑞降世,救了自己一命。

  江集離席行禮,不卑不亢把洛汐的話轉述給玄宗,最後拱手道:“大家,事情經過便是如此。國師受了天命在蜀中賑災,托臣跟大家告罪。”

  玄宗就著蘇離的手飲了一杯酒,“賢家不必多禮,國師辛勞,等他還朝,朕定論功行賞。你救了朕,也該封賞。賢家乃是方外高人,不知你所奏之樂是何種樂曲?為何朕從未聽過?”

  玄宗本就極愛音樂,江集也算是投其所好。“乃是道樂。是為神仙祝誕,祈求上天賜福,降妖驅魔以及超度亡靈等諸法事活動中使用的音樂。是道德天尊所傳法門。”

  玄宗覺得這音樂泠泠清越,素雅可聽,聞之心曠神怡,有意大力推廣。他也封了江集一個太史司少監。“傳旨,令宮內樂工製作道調,傳方外人士、臣民獻道曲,朕亦要研作、教授道樂,用於太清宮祭獻道德天尊時演奏。”

  “三郎剛剛大病初愈,不宜過多飲酒,環兒伺候你歇息了吧。”蘇離見那些大臣們又要聒噪,趕緊拉著玄宗就走。

  玄宗確實有些疲累,“朕乏了,諸卿散了吧。”

  蘇離服侍玄宗睡下,自己也因對抗天雷內耗嚴重。她覺胸中氣悶,便隨意披了衣服,想要出去透透氣。月光之下,猶如給大地蒙了一層柔柔的紗,一白衣人形單影隻,兀自飲酒。她轉身想要離去,那人輕輕喚了她一聲,“娘娘。”

  “太白。”她停下腳步,對上李白醉意朦朧的眼睛。

  李白搖了搖手裏的酒壺,已經空了,“娘娘似動了情。”

  蘇離不動聲色地說:“環兒自愛慕著三郎。”

  李白伸出一根食指,左右晃了晃,“雲想衣裳花想容。娘娘還未曾謝過我今日為你解圍。”

  蘇離欠了欠身,“環兒謝過太白。”

  李白仰著頭看她,分明站得很近,卻猶如人在天涯。“娘娘從不關心前朝之事,不管是你的弟兄還是族親都不曾專門舉薦。今日酒席上大臣彈劾國師,你卻格外不安。”

  蘇離自嘲地笑笑,“我楊家一門聚榮,姊妹弟兄皆裂土,大臣都說我們把持朝政,妖妃禍國,你卻說我不關心前朝之事?”

  他目光迷離,蘇離眉間的花鈿瑩瑩泛著冷光,不知是落了星月還是沾了許多愁緒。“別人不知,太白卻知。娘娘,若有一日……”

  蘇離打斷了他的話,“太白,夜深了。”

  “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台月下逢……”她的背影融化在月色之中,猶如月光仙子。這個整個大唐最尊貴、最傳奇、最貌美的女人平素豔名在外,甚至有人嘲她人盡可夫。可洗盡鉛華、不施粉黛的她,卻多了一種拒人千裏的冰冷。

  蘇離並未回寢殿,隨手支了個水鏡,正看到洛汐撒下一把功德,把幾個身染重病的百姓身上的疫毒祛除。

  荷燁察覺到她的水鏡,隨口問道:“娘娘這麽晚了還沒睡?”

  “長夜漫漫,孤枕難眠。”蘇離素著一張臉,唯有眉間花鈿未除,猶如少女一滴處子血。她有一搭沒一搭說了玄宗大力扶持道樂的事,“阿洛是站定道家了?”

  荷燁幫著洛汐遞上功德珠,“蘇離,你看這黎民百姓在災難之中沉浮,身不由己。我們又何嚐不是?站佛站道,最終還不是天道所歸?你是青丘之主,代表妖族而來,不管是為了女媧師姐還是為了妖族,你都該把個人的情愫放在次要。”

  水鏡中的兩人般配非常、配合默契,深深刺痛了蘇離的眼睛。她很想告訴他們不是這樣的,最終還是熄滅了眸子裏閃耀的光,禮數和度地說:“荷冥官教誨,蘇離銘記於心。”

  荷燁語重心長地說:“我不需要你銘記什麽,隻要你不再暗中幫助道家便是。我知道你對道情情深義重,我也替他感念你這份情。”

  蘇離聽著覺得別扭,分明內心已經波濤洶湧,麵上還是皮笑肉不笑地說:“多謝荷冥官了。”

  彼時她還是一隻沒有道體的小狐狸,是最爛俗的橋段,他救了被猛獸追殺奄奄一息的她,她卻狠狠咬了他一口。

  他是龍皇的小皇子,何曾受過這樣的待遇,並未計較,迤迤然而去了。他卻不知道,原來九尾狐族的原身若被男子觸碰,便會感而有孕。

  數年之後,她產下一窩小狐狸。雖然在接下來的年華裏,沒有一隻得道,到死也都是小狐狸而已,但她已經切實做過了母親。

  水鏡關閉,荷燁一躍跳到洛汐背上,長發垂落下來,癢癢的。洛汐背著他慢慢走,偏過頭來吻了吻他的發梢。

  “累麽?”荷燁的手臂交疊在他肩膀上,下巴在他脖頸蹭了蹭。

  “想這樣背著你走一輩子。”

  “哈哈,那我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突如其來的情話讓荷燁心跳加速,分明已經是這麽多年的戀人,依舊在他認真表白的時候心動如舊。

  斜陽草樹,尋常巷陌,兩個人的影子被無限拉長,分不出你我。“我真希望你就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冥差,腦子笨、能力差,長得也難看,人緣不好、無依無靠,事事都需要我來照顧。不用擔負起六界的擔子,可以生生世世就守著我一個人。”

  荷燁捏著他的耳朵,耳垂冰涼,耳骨柔軟。“我的將軍呐,你說的這樣的人多得是。若我真是如此,你恐怕不會多看我一眼。”

  洛汐勾了勾唇角,“不會,說不定我會在某次途徑忘川河的時候,正好遇見被同伴欺負掉入忘川河成了一隻落湯雞的你。我把你撈起來,你對我一見鍾情,非要跟著我隨侍左右,我就找閻羅把你討了去,做我身邊一個小內侍。你不必為任何事、任何人煩憂,隻管伺候好我的飲食起居就好。”

  荷燁把他兩隻耳朵搓扁揉圓,“想得倒美。剛剛還說要照顧我,這會兒又說叫我伺候你。”

  洛汐把他往上掂了掂,“那,在床上你伺候我,在床下我照顧你。你就負責每日把自己洗得幹幹淨淨,打扮得漂漂亮亮,其他的事都讓我做,怎麽樣?”

  荷燁聽他說這傻話,卻也有了些更傻的向往,“喲,堂堂道情將軍還會做照顧人的活兒?”

  “怎麽不會?”

  荷燁也笑了起來,“如果我是個糊塗小冥差,你就是個廢柴小天兵。或許我某次去天界送文件的時候遇到了正在南天門值守的你,你打起了瞌睡,我瞧著好玩就用七彩石丟你。被上司發現,要罰你,我替你求情解圍,然後你為報答我就以身相許。”

  洛汐撇嘴道:“你就喜歡金閃閃的東西,我要是個普通天兵,你怎麽會想起來捉弄我。”

  兩人哈哈大笑,其實並不好笑,笑過之後又安靜了下來。貪婪地享受著片刻隻屬於他們的溫暖。

  “汐汐,現在這樣,我很知足。”荷燁貼在他寬闊的脊背上,他要得確實不多,也隻是一個常伴常相隨而已。

  洛汐從前便喜歡背著他,總覺得背著他走,就好像把全世界都擱在背上,然後便能義無反顧地勇往直前,“這就知足?我們還有千萬年要相守呢。”

  “你看那邊。”荷燁從他背上跳了下來,是百姓自發為國師祝禱。

  洛汐對百姓點頭示意,“百萬功德終究是杯水車薪,能救他們一時無法救他們一世。”

  “如此違逆天意,災禍是不可能被消弭的。”天邊掛著橘色的霞光,是一種別樣的絢爛,仿若是暴風雨之前的寂靜。“如今雖然是一局死棋,但鑒真這顆棋子一動,便能起死回生。”

  兩人又遊蕩了幾日,聽聞李白自請放還,玄宗賜予他五百金,自謀生路去了。民間傳唱他的詩歌,歌曰:“西上蓮花山,迢迢見明星。素手把芙蓉,虛步躡太清。”

  素手把芙蓉,其心昭然若揭。

  兩人一路東去,向揚州而行,一路哀鴻片野,百萬功德迅速消耗,洛汐也難免搭上不少私庫。好在身為戰神的他財大氣粗,要是這一世的洛汐恐怕就有心無力了。

  這一日,他們正在難民營中為百姓醫治,一眾官員騎馬而來,“國師!禦史大夫和太史監眾位大人帶著賑災錢糧前來支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