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們不知，女主人好歹也是個精怪，看出這道人來曆不凡，叫那個大孩子看好其他孩子，與他走到一邊，“道君怎麽會來人間？”

  “你家灶神把你告了，本君來處理此事。”陸壓沒說自己是別人花功德雇來的，那也顯得太沒麵子了！

  女主人麵有愧色，跪了下來，“道君恕罪。我隻是想保護孩子們。”

  她帶著陸壓到了西牆，是她的埋骨之地。灶神的神位也在這，女人念了個咒，便顯現出兩隻巨缸。

  “這是善惡罐？”陸壓從沒見過誰家的善惡罐這麽大的，這哪裏是罐子，分明是水缸啊！

  “對。”女人攏了攏鬢邊的碎發，“我雖然沒成灶神，但是也會用它。原本想著隻積善因，這惡因便按下，然後叫他們行善再把因果補上。這些孩子本就命數不好，我隻是想讓他們過得輕鬆一些。”

  女人覺得自己闖了禍，“但是我畢竟不是灶神，隻能積累，不能上報。年深日久，這善惡罐就長到了這麽大。不是我不放，隻是哪個灶神也沒辦法一次把這些年積攢的一並帶上天庭。”

  陸壓：“……所以他們其實是案牘勞形累死的吧……又沒辦法把積壓的案底清空，因此才被判了瀆職。”可不是嘛，被她的靈識壓著，本來就是渾渾噩噩，再加上隻要有一份惡就要再行一份善，這翻倍的工作量，一個個都是稀裏糊塗的就死了。

  事到如今，要想解決那幾位灶神的問題，隻要把這善惡罐搬上天庭重新登記整理也就可以了。陸壓對著那善惡罐運了半天氣，發現就算是他也根本搬不動這麽多的因果。他眼珠一轉，瞅準時機，把荷燁也給拽了出來，荷燁沒防備他有這麽一手，現出了道體。

  女主人隻是低個頭的功夫，憑空又多了一位，大變活人麽？“這位又是？”

  “別管他，我的跟班。”陸壓拽著荷燁的胳膊不撒手，荷燁也反手抓住他的，倆人這架勢可一點不像主仆。

  “他解決不了，喊我出手罷了。”

  荷燁思忖了片刻，對陸壓說：“你不是在西方教待過嗎？這因果能渡不能搬，試試了緣法吧。”

  陸壓不情不願地現出了大日如來相，這法相比他陸壓真人的要莊嚴許多，身呈黃金色，頭戴五佛寶冠，結法界定印，坐於八葉蓮華台上，刹那佛光普照。冥族天生對佛光畏懼，荷燁雖然不至如此，卻也不是非常喜歡被佛光照耀的感覺。

  陸壓口中念著大日如來真言，荷燁站得遠遠的。果然這善惡罐中的堆積的因果正在慢慢消弭。萬物都有向道之心也都有佛性，即便是還不懂事的孩子也都放下手裏的食物跪了下來。

  人族是受到洗禮，對於精怪來說則難以承受，那女人在這佛光之下現出了原形。荷燁趕緊攔他，“行了，差不多了！”

  陸壓收了法相，又是一紅衣道人的模樣。“你打算怎麽處置這女人？”

  荷燁揮出一道冥氣護住她，“帶回冥界，核算之後可能還要送去陰陽法庭。”

  陸壓把那已經恢複正常大小的善惡罐攏在乾坤袖中，“算了，放她在人間吧。”

  “這怎麽行？”荷燁畢竟做了萬年的冥官，有其固有的法度思想。

  陸壓非常看不慣他們這官僚作風，“怎麽不行？她現在是精怪，陽壽未盡，你們冥界也管不著陽間的事兒吧？”

  “你們不要傷害她！”男主人回來了，手裏拎著的蔬菜和肉散了一地，把自己的妻子抱在懷裏。

  “你早知道她是精怪？”荷燁見他抱著這張人皮一點都不吃驚也不害怕。

  “我知道。”男主人愛憐地撫摸著這張人皮，“她雖然成了精怪但是從沒害過任何人！”

  “是的！媽媽對我們都很好！”孩子們自發圍了上來，看樣子竟然是都知道她已經不是人類了。

  陸壓不習慣別人跪拜他，側過身去不受，“你們都知道？”

  男主人維持著護著她的姿勢，“她到晚上便會現出原形。她以為我們不知道，實際我們都看到過。”

  荷燁也不免為之動容，“即便你們知道她已經非人，依舊不怕她？希望她留下來？”

  “求神仙不要帶走媽媽！”那個做飯的孩子轉而來跪荷燁。

  荷燁垂眸又猶豫了一下，“好吧。她被佛光波及，估計要好一會兒才能醒來，不過你們放心，並無性命之虞。”又叮囑了他們不少注意事項，切勿違逆天意之類的。

  陸壓對安撫大人孩子一點興趣也沒，不耐煩地撫荷燁說：“你怎麽絮絮叨叨的跟個女人一樣？”

  荷燁剛覺得陸壓好像沒那麽討厭了，畢竟雖然他不尊天道但是他所證的道也確實有他的道理。可被陸壓這麽一比方，仿佛有一根鋼針深深刺向心裏，讓他驟然痛得皺眉。什麽陸壓沒那麽討厭之類的都是錯覺。

  陸壓不知道他抽的什麽風，把五個灶神的冥靈召來，直接立地超度了。這幾位本來的信仰應該是道家，莫名被接引去了西方，卻一個敢說不的都沒有。

  荷燁腳下化了一朵墨蓮揚長而去。幾個業務員趕緊跟上了他，他看見陸壓就頭大，按說洛汐肯定出來給他解圍啊，但這都多半天了，連影子也沒看見，“汐汐呢？”

  “不知道啊老大，剛才就沒見他了。”

  其實洛汐是去接瑤姬公主了，此時收了月光寶盒，又多陪她聊了幾句。荷燁用靈識一掃，就正看見他笑得燦爛，連說帶比劃地把瑤姬公主逗得笑得花枝亂顫。

  “洛汐！”荷燁這個氣啊，他和陸壓在那幹活，這小子居然來跟瑤姬閑聊？他這一嗓子破空而出，好像要吃人一樣。

  洛汐聽見荷燁怒衝衝的聲音，趕緊跟瑤姬拱了拱手，“公主我先不跟你聊了，下次我給你送鮫人淚做成的麵膜哈！保證比珍珠的好用。”

  洛汐還沒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追上去正想解釋，荷燁卻半點也不想再理他。

  “哥哥你別生氣，我和公主在說正事兒！”

  荷燁咆哮道：“鮫人淚是正事兒？”

  陸壓施施然而來，看著他們吵架，覺得荷燁又野蠻又不講理，“你都兩萬多歲的人了，怎麽還欺負一個小輩？”

  “我欺負誰關你什麽事？”荷燁太陽穴一跳一跳地疼。顯然是那酒勁兒又上來了。

  “哥哥，是我不好，我錯了。”洛汐抓著他的袖子，搖來搖去不撒手。

  荷燁揮開他的手，竟是縱墨蓮自己走了。其實他沒走得很快，正好是控製在洛汐若是想追肯定能追上來的速度。可是都已經出了人間了他還是沒追上來。荷燁全身的法力一瞬間被抽空。他有嚴重的應激障礙，平時是法力時靈時不靈，此時心情劇烈激蕩，竟然幹脆用不出來了。

  他還從沒陷入過這樣的境地，心揪著疼。不知道何時他竟這樣在乎洛汐的情感生活，或者是他們在大漢那幾年是以情人的身份相處，這是入戲了還沒出來？

  墨蓮碎裂，他一頭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