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一個人沒有軟肋，他會成為那個眾矢之的。”洛汐拍了拍身上的塵土，站了起來。

  霍去病沒聽出他的話外之音，“你怎突然說這個？”

  洛汐點到即止，“將軍心思純粹，是阿洛多言了。現在可否帶我去見我哥哥？”

  帶著一身傷，半邊臉都腫得老高，霍去病和洛汐勾肩搭背地進了後帳，荷燁心疼地埋怨霍去病：“打人不打臉，將軍怎麽專打人臉？”

  霍去病指了指自己嘴角一片青，“你這好弟弟還不是一樣？”

  霍去病走了，洛汐便撒著嬌喊疼。荷燁說幫他準備熱水沐浴，他拉著人家不放，非說哥哥揉揉就不疼了。

  荷燁無奈地伺候著小祖宗，看到他身上遍布著各種各樣的傷。有的是銳器所傷，有的是淤青。

  “你這麽拚做什麽？做戲而已。”

  洛汐抓住他的手，臉頰貼了上去，“汐汐不想哥哥等太久。而且我怕漢軍會苛待你。”

  荷燁見他當真憂心忡忡，捏了捏他的臉頰，“霍將軍一直以禮相待，沒有為難我。”

  洛汐不願放手，半個胸膛露在外麵，白皙的身子上青青紫紫，“若他敢欺負你，我就替匈奴揍扁他！”

  荷燁笑了，“你也太沒立場了。”

  洛汐鄭重地說:“哥哥在哪兒，哪兒就是我的立場！”

  舒舒服服洗了個熱水澡，洛汐才覺出來，跟著霍去病最好的就是生活條件有保障。他到哪去都不會苦了自己，不管是衣食住行，還是吃穿用度都要最好的。

  清點傷亡，漢軍折損嚴重，著實吃了洛汐不小的虧。好在他帶領匈奴國紛紛投漢，也帶來了不少的兵力和物資。

  自從把洛汐挖了過來，霍去病與他形影不離，同食同寢，仿佛有說不完的話。荷燁反而形單影隻了起來。洛汐為霍去病出謀劃策，“河塞地區邊患已除，將軍還朝之後上表陛下，減少隴西、北地、上郡守軍之一半。以減輕全國百姓的徭役負擔。”

  霍去病從未關心過這些事情，“此事自有陛下決斷。”

  洛汐苦口婆心給他分析：“我大漢出征匈奴，最大的問題在於戰馬不足。這幾年我連橫匈奴各國，已培植了自己的親信。若要永除此患，不能依靠劫掠和購入，要舉國之力養馬、訓馬。”

  霍去病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作為一個妥妥的官富二代，怎知漢武帝是掏空了庫存支持他北伐。

  洛汐又問：“將軍打算如何安置歸降的匈奴人？”

  他今兒不同往常，聊的全是和戰事不沾邊的事兒，霍去病一聽這些瑣事，有些不耐煩，“自有文官出謀劃策。”

  隻當沒看見他的不耐煩，洛汐在地圖上圈出幾個地方，“他們非我族類，在大漢生活或者群居都容易引發衝突、遺留後患。不如叫他們遷往邊境五郡的邊塞之外，按著他們原本的習俗生活，作為我大漢屬國。河南地區向來安定，我們恩威並施，定能叫他們歸心。”

  霍去病把洛汐手裏的筆丟去一邊，“你與我說這些有何意義？來來來，我們蹴鞠一場，許久沒有活動筋骨了。”

  洛汐頗為無奈，傍晚，他愁容不展，與荷燁訴苦：“霍將軍對朝政一竅不通，日後難免和他舅舅產生嫌隙。”

  荷燁卻不這樣認為：“漢武帝是霍將軍半師，他怎麽會真的不懂朝政？他多半隻是不願參與。衛將軍與霍將軍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你又怎麽知道他們之後的發展不是甥舅二人商量好的呢？”

  “哥哥認為漢武帝不是在用霍將軍彈壓衛將軍？”

  荷燁不讚同這陰謀論，“霍將軍為了他舅舅，敢於射殺李敢，你說漢武帝會看不出他們甥舅本為一體？”

  洛汐與他相處了這許多天，著實沒發現他有這樣的玲瓏心肝，“我倒是覺得，他去殺李敢，是因為李敢要殺衛青不假。但並非因為衛青是衛青，而是因為衛青是他舅舅。至於漢武帝，寵信他是因為他思想簡單。除了軍事方麵，其他完全沒有興趣。否則，像那樣一個殺妻、殺子、殺近臣的君主，怎會如此信任一人？”

  荷燁說道：“汐汐啊，人的情感是最複雜的，有時候同床共枕的人你看不明白他的想法，萍水相逢之人，卻能惺惺相惜；共事多年的人，你不知道他的真正性格，一麵之緣的人就能把對方看透。這就是緣之一字的奇妙之處。”

  洛汐托著下巴眨了眨眼，昏黃的燭火搖曳著，在他光潔的額頭上跳動，“那哥哥如何看我？”

  “你麽。”荷燁湊近看著他的眼睛，“我看不懂。時而覺得你還是個孩子；時而又覺得你才幹非凡，事事都能處理妥帖。我總在你身上找到一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或許我和你的本尊有過什麽淵源呢？”

  洛汐不自然地坐正了，“哥哥人緣這麽好，六界之中，誰和你都有交情。”

  “比不了你啊，來一趟大漢竟也得了這樣一個生死之交。天天想見你一麵比見漢武帝都難。”這話說得有些酸溜溜的，所謂習慣成自然。自從投漢，洛汐日日被霍去病帶著，荷燁真是有些不習慣。

  洛汐笑嘻嘻地爬上床，把人往懷裏一帶，“這不是晚上都來陪哥哥！”

  霍將軍還朝，漢武帝親自帶人相迎數裏，這樣的榮寵，滿朝也就他一人。來不及卸甲，二人直接攜手攬腕回到皇宮。

  衛青這個親舅舅倒像外人，兩人雖然關係不錯，但霍去病對他十分恭敬，有種客氣的疏離之感。這倒不是說他們貌合神離，而更像是並無共同語言。麵對漢武帝，他倒是精神十足，把這段時間如何征戰，一路之上的所見所聞竹筒倒豆子一樣說給漢武帝聽。漢武帝還真耐心聽著，還時不時附和幾句，然後與他一同哈哈大笑。

  荷燁小聲對洛汐說：“你瞧，他們二人的關係確實親如父子，你幾時見霍將軍笑得這樣輕鬆？”

  漢武帝連連稱讚他，語氣裏滿是自豪，還親自與他分肉而食。提起洛汐，霍去病完完本本把從他那吃的虧和獲的利給講了出來，繪聲繪色地說他們二人如何投緣。這時候洛汐已經足足在殿下站了一個時辰，才受到漢武帝的召見。

  漢武帝是愛才之人，卻也沒怎麽顧得上洛汐，隻說可塑之才，論功行賞。洛汐以眼神示意霍去病，他這才想起之前洛汐囑咐過的，便把安民、減兵的提議都說了，漢武帝大為讚許。

  在大漢的霍去病，就好像一隻養精蓄銳的大貓，虎爪收斂起來，眯著眼睛蟄伏待機。不□□飲也不愛見客，終日拉著洛汐討論戰術，樂此不疲。

  至於他們此行的目的，則是荷燁帶著剩下幾個人完成。

  這一日，龍陵君正在軍營中與眾將士嬉笑。不知得罪了誰，被督查營的人扣了個惑亂軍心的帽子，壓去見霍去病。荷燁聽說了，正要去為他解圍，龍陵君卻順坡而下，獻了一計，說要好好給漢軍們進行思想建設。霍去病帶兵從來是重壓、巨賞。至於士兵們是不是有怨言，他一概不管。吃不了苦的、心理承受能力太差的還當什麽兵？

  因此，當龍陵君說起這個“思想建設”提議的時候，他覺得這門客大概是吃飽了撐的異想天開，“我大漢軍魂便是尚武求一，心無雜念。你現在要讓他們有自己的思想，屆時軍心渙散，不戰自敗，你十顆頭也不夠一砍！”

  龍陵君抖開折扇，隻露出一雙媚眼，“將軍此言差矣。在下鬥膽一問。將軍為何而戰？”

  在霍去病看來，美與醜也不過就是不同的蘿卜頭，以至於龍陵君渾身柔似無骨，塗脂抹粉的模樣，他壓根就沒往眼裏去，“自然是為報效陛下，守我河山。”

  龍陵君這一番搔首弄姿，人正眼也不瞧他，他狠狠用扇子扇了幾下，脂粉香氣熏得人腦門疼。“將軍，若是要您為了金銀財寶，美酒和美色出戰，你可願意？”

  霍去病隨手把正在翻看的竹簡丟下來，“荒唐！本將軍怎會因為這等俗事出征？”

  龍陵君靈巧躲開，媚笑道：“這就是了。將軍深明大義，有家國之憂，可是普通的士兵不一定有。有些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裂土封侯，有些就是為了金銀美色。”

  “我漢軍營中怎會有如此庸俗之人？”話雖然這樣說，霍去病的語氣卻也不甚肯定了。他深知這是人的本性。

  “將軍不信？”龍陵君收了折扇，“定襄的布防圖，可是絕密？”

  “當然。”

  “在胡酉校尉手中，對麽？我隻需三日，便能把布防圖拿到手，將軍可信？”

  霍去病劍眉倒豎，“一派胡言！”

  “將軍可知道胡酉校尉最喜什麽？”龍陵君扭著腰上前幾步。“將軍不知。您手下的將士的喜好，您都不知。三日之後，將軍再看看在下是不是信口開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