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已經現出了原形，再隱藏是沒必要了。可就在這個時候，龍族、鳳族、麒麟族大亂，一部分與妖族走得近的，堅決維護妖天庭。這一出，女媧聖人是萬萬沒想到的。她不好親自出麵，便叫道情出手。

  誰知道戰況遠比聖人們預料得要慘烈的多，上古三族更是被牽扯其中，人族也難免被波及。

  道情在此戰中一戰成名，荷燁卻危在旦夕。

  看著自己懷裏的人靈識越來越混沌，他是冥仙，沒有魂魄，若是死去，便直接身死道消。

  “道情，莫要徒勞。量劫之中，他也是應劫者。”女媧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這就是天意，他如何能違逆？

  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道情隻知道一定要救他。他發了狂，右手現出龍爪，直插自己的胸膛。

  “啊！！！”金盔金甲盡數碎成粉末，帶血的龍骨被整根挖了出來。他拚著最後一點法力，把龍骨煉化，拍入荷燁體內。

  荷燁睜開眼，便看見道情渾身是血，再也維持不住道體，身上的龍鱗片片剝落，金光也暗淡了下去。

  “不要！”荷燁後悔了，他不怕死，可是他不想看著道情就這樣為自己而死。應劫的分明該是他。

  “沒事，不疼。”道情勉強擠出一個微笑，卻再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舍出一身龍骨，化為金罩，把身受重傷的巫妖兩族幸存者保護了起來。

  他記得，荷燁告訴他，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這是西方的觀念，他一向嗤之以鼻，此時卻覺得乃是至理名言。

  作完最後一件事，他自覺誕生以來，總算是做了一件正確的事。荷燁已經淚流滿麵，平心而論，即便是他自己，也沒有這樣的勇氣，以己之命，護兩族生靈。

  “不要！不要！”龍鱗蛻盡，此時的道情更像是一個幹淨的少年。粲然的笑掛在他的唇角，是那樣的純淨安詳。

  天地震動，鴻鈞老祖的聲音傳來，隻說了四個字：“功德無量。”

  鴻鈞老祖是天上地下第一個聖人，某種程度上，他是可以代表天道的。道情的龍骨半數救了荷燁，半數護了巫妖兩族。本該魂飛魄散的他，竟然直接飛升了。

  金盔金甲，還鑄成了金身。

  荷燁喜極而泣，抱著道情便大哭起來。

  其實那時候道情想得很簡單。不像後來史書上吹捧的那樣，什麽為護蒼生，什麽舍生取義。他隻是想著，他死了不過是到冥界報道，說不定還與荷燁的氣息更近一些。而荷燁死了，就什麽也沒了。他不能叫他死。

  天族的人姍姍來遲，收拾戰場。道情卻看到了天帝眼神中的異色。立刻拉著荷燁單膝跪倒，口稱天帝。

  荷燁作為冥王之子、冥仙之身，他這一跪，算是表明了巫族的態度。六界之內，無人再敢和天族唱反調。

  巫妖大戰，對兩族都是毀滅性的打擊，這一次量劫兩族生靈全部成了應劫者。從此妖族被趕出天庭，偏安一隅；巫族則畫地為牢，接管了地府，自此改稱冥族。兩族都無法再繁衍後代，妖族由牲畜草木生前修煉所化；冥族由生靈死後所化。當然，妖族陽壽盡了也要到冥界去報道；冥族也有類似洛汐這樣，直接參加培訓加入冥籍的六界生靈。

  最後獲利的卻是天族和人族，一個接管了天庭、一個占據了人間。

  道情戰□□號更是在天界叫響了，雖然沒有成聖，卻一時風光無兩。

  荷燁本想怪他，可這一戰死了太多人，隻要還活著，什麽都沒得說了。兩人在一片血光之中接了個急促的吻，誰也沒說多餘的話。

  想起往事，洛汐覺得實在是虧欠了荷燁太多。他雖已經剃去龍骨，不再是五爪金龍，卻依舊對龍族有著不淺的情愫。他在天界做神官，處處受到追捧，也處處被忌憚。他的實力太過強橫，雖然已經飛升，畢竟曾經非我族類。

  比起百年前的毛頭小子，他學會了隱忍。重權在握卻不居功自傲，事事以天帝為尊。荷燁雖然不能完全理解他的處境，但總是尊重他的選擇。他是戰神，荷燁是冥仙。若是他們光明正大結為道侶，天帝豈能容他們？臥榻豈容他人安睡？

  那之後的許多年，兩人的約會都是偷偷摸摸進行。冥王自然不可能接受天界戰神做自己兒子的道侶，可又不得不承了他在巫妖大戰中護自己族人的情。於是便睜隻眼、閉隻眼，隻要不在他麵前礙眼，也就隨他們去了。

  天帝更是不能說什麽，畢竟當初荷燁那一跪，才算讓他坐穩了這個位子。

  道情一直覺得欠荷燁一個告白，一個正兒八經的儀式。可錯過了那個結點，就再也沒有合適的機會。

  這一世，他是洛汐。雖然不知道是哪個糊塗聖人把他落下了，但總算不會再活在聚光燈下。這個世界，他們早已不再是主角。

  心中想著這些往事，他的眼神也溫柔了起來。兩人信步走著，荷燁似乎也挺高興，畢竟算是項目取得了階段性成果。

  今夜的鬼市還是如往常一樣，熱鬧非常。有不少冥族人認識荷燁，紛紛和他打招呼。他也一一回禮，還拉著洛汐給他們介紹。

  別的看不出來，這一副皮囊倒是極為惹眼。對荷燁更是百般體貼照顧。眾人秉承著八卦無罪的精神，自動開始歪歪起來。有的看他們的眼神都多了幾分曖昧。大忙人荷燁什麽時候來逛過鬼市啊，還是帶著個小帥哥一起！

  有個賣人偶的雞精膽子頗大，拉著荷燁的袖子就不讓他走。

  “荷冥官，你瞧瞧，新來的玩意，有意思著呢！”

  荷燁隨手拿起那泥人來，調侃道：“雞大嬸，這都這麽多年了，你怎麽還賣這些過時的玩意？現在凡間流行那個什麽芭比娃娃，還有手辦。你啊，趕不上潮流，買賣估計離歇業不遠了。”

  雞大嬸白了他一眼，“嘿，荷冥官，這就是你沒見識了吧？新玩意有新玩意的好，老玩意也不缺人愛啊。你不知道那個泥人張，還是非物質文化遺產呢！”

  荷燁笑罵道：“得了，雞大嬸，我看你就是老祖宗給我們留下的寶貴非物質文化遺產！”

  眾小販哄笑起來，都說荷燁嘴巴損，還“非物質”，這不是變著法罵人家不是東西呢嗎？

  荷燁也不會平白罵人，這不是看出她用仿生土製作泥人，冒充先天靈寶呢麽。

  “呔，愛要不要。”雞大嬸啐了一聲，把那泥人搶了回去。

  洛汐神色有點古怪，以前的荷燁，雖然性子比較隨和，但畢竟身份在那，不會有人對他這個態度。如今看來，這雞大嬸是完全沒了等級觀念，這樣他都不惱怒？這可不是好脾氣了，都可以說有些軟脾氣了。

  他哪裏知道，荷燁不是脾氣變軟了，而是把一切都看淡了。不就是說兩句玩笑，又不會少塊肉，何必爭個長短？

  洛汐看著荷燁出神，荷燁卻望著不遠處的河燈出神。

  仿佛那不是一隻隻精致小巧的河燈，而是他整個青春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