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作者:夫子紅顏      更新:2021-01-11 03:22      字數:2544
  在幾位大人都走了後,李東陽道:“棠兒,跟我來。”

  謝棠感受得到,老師的情緒很低落。他道:“老師,您怎麽了?”

  李東陽沒有說話,隻是往前走。謝棠隻是默默地跟著對方前行。

  很快,兩人到了一個有些衰敗的院子。看的出來,這個院子曾經華美異常。但年久失修,好似厚重的油彩上蒙了一層灰,一層煙。有一種朦朧而頹圮的美感。

  李東陽推開了院子的門。謝棠跟著他邁過門檻。

  入目是一個祭台,放著梨花木製的牌位,上麵寫著幾個鐵畫銀鉤的字,分明是愛徒刑孟詞之墓。

  謝棠看著李東陽在那裏悲傷而頹唐,心裏為他擔憂,老師如此大的情緒起伏,如此悲痛,豈不是會傷身?

  “老師已經知道了。”謝棠扶著李東陽,用陳述的語氣說著疑問的句子。

  他剛才看老師談笑風生,還以為老師沒有收到信息。可是就算揚州要瞞著消息,但老師是刑大人的座師,刑大人這麽長的時間了無音信,老師怎麽可能不去查探。

  “陛下不允許老夫露出風去。”李東陽道。“所以老夫就要和往常一模一樣。王老大人性子直,劉希賢和韓貫道可不是那等直脾氣的人。我若有些許不同,他們都能看出來八個模樣出來。”

  謝棠問道:“老師知道多久了。”

  李東陽有些痛苦地道:“已經半月有餘。”

  謝棠有些沉默,所以老師這些天是在經曆著什麽樣的痛苦?

  天家何其涼薄,陛下何其忍心?

  “來,給你師兄上一柱香。”李東陽低聲道。

  謝棠走上前,沒有說什麽,隻是深深地沉默。他斂眸,淨手,點燃了一柱香。拜了三拜後把香插到香爐裏。

  一時間,靜謐彌漫在整個院子裏。謝棠看著老師有些蒼白的頭發,看著牌位上刺眼的字跡。心裏默默地道,終有一日,你會沉冤昭雪。終有一日,罪人將會受到懲罰。

  當閃耀天光照射大地,一切罪惡與黑暗都將會無所遁形。

  謝棠回家後,去了東跨院裏的大書房裏讀書。楊氏看他每日三更睡五更起,心疼地要命。可是兒子一心進學,她又沒什麽好勸說的,隻能每天變著花樣做了湯湯水水送過去給謝棠進補。

  謝遷見他如此,知道他是受到刺激了。也不去提醒他,讓他想做什麽就做什麽。這種事情,還要孩子自己走出來。別人幫他,是妨礙了他的一次成長。

  謝棠這大半年,消瘦了很多,到了過年的時候,終於打算歇一歇。除夕這一日,鵲仙為他拿過來一件新製的直身,料子是緣織金獬豸補絨。上麵繡了細密逼真的蘭花。

  鵲仙把衣服放到置衣架上,大少爺不喜歡丫鬟服侍,在整個謝府都是有名的。

  謝棠換了衣衫,用發帶束了頭發。隨意帶了雜佩,蹬上細細繡製了祥雲的粉底皂靴。接過月仙送過來的茶,喝完後去淨房洗漱。

  出來後,雲仙和水仙一個拿了羊角琉璃小宮燈,一個拿了姑蘇山水十八骨的傘。對謝棠道:“大少爺,我們去給老太太請安。”

  謝棠道:“好。”橋鬆院裏的丫鬟靜悄悄地開始收拾。月仙把一件繡著桃枝的姑絨披風遞給謝棠。謝棠穿上後往外走,雲仙和水仙兩個忙忙跟上他,一個打著傘,另一個執著燈。和謝棠一起去若水院。

  如今已經入了冬,天亮地晚。若水院的老太太精神好,每天送老爺去上早朝後就不會再睡。謝棠讀書起的早,每天都會去陪著祖母用過早膳後再去讀書。

  謝棠到了若水院,門口的丫鬟喊道:“大少爺來了。”幾個小丫頭掀開了簾子,謝棠進去後,隻見謝遷和徐氏正在吃飯。徐氏笑道:“棠兒還沒吃呢吧?喜鵲,給大少爺盛一碗粥。”

  喜鵲是徐氏在把之前那四個大丫鬟嫁出去後又提上來的大丫鬟裏的一個。容貌中上,為人平和。很得徐氏的喜歡,因此在謝家也多了幾分體麵。

  謝棠接過後道了一聲謝,謝遷道:“今年二月你大舅舅回京述職。你倒可以去見見了。楊溫行在南疆那邊兒十多年了,你竟是長了這麽大都沒見過親娘舅。”

  謝棠道:“這消息可以告訴我娘嗎?”

  阿娘在家時大舅舅最疼愛阿娘,如今十多年未見,定是極想念的。聽到這個消息,阿娘一定高興。隻是如今朝廷文書還沒有下達,倒是不知道好不好告訴阿娘。

  徐氏笑道:“無妨的。這點子事情,老爺還是能夠做主的。”說完嗔了謝遷一眼,謝遷竟然笑嗬嗬地牽起了徐氏的手。

  謝棠低頭喝粥,看著粥裏的芸豆不發一言。

  非禮勿聽,非禮勿視。孔聖人所言,果真極其有理。

  這頭,他還是低一會兒吧。

  到了初三,該拜年的親戚都拜完了,謝正和謝棠父子兩個被謝遷扔過去給王華王大人拜年。謝棠特別喜歡他爹謝正。前世他是個孤兒從來沒有體會過親情的溫暖。謝正給了他一份真正的父愛。他記得謝正給他親自編寫的故事書,也記得謝正在他讀書用功的時候憂心他過於勞累,拉著他出來投壺放鬆時的笨拙。那麽一位清正的君子,為了他這個兒子,染上人間煙火氣。他心裏總是熨帖的溫暖與舒適。

  謝正帶著謝棠到了王華府上。王華在書房裏和謝棠父子二人見麵。王華笑道:“大中兄。”謝正道:“德輝兄。”王華笑道:“都是餘姚老鄉,何必客氣。”謝正道:“帶著犬子來認認世伯。省得棠兒以後自家人不認自家人。”然後笑著對謝棠道:“不是說了嗎?當日在杭州知府府上的宴飲上就仰慕你王家世伯的風采,如今怎麽不會說話了?”

  謝棠笑道:“學生謝棠,拜見王大人。”王華看到那個當日在杭州知府的府衙裏蕭蕭肅肅,侃侃而談的少年如今溫和有禮的站在這裏,忽然笑了:“這是大中兄的兒子,當真是雛鳳清於老鳳聲!”謝正笑道:“小兒愚鈍,不過是比旁人更用功些罷了。今科棠兒在順天府考試,以後與德輝兄倒是師徒了!”王華道:“同鄉同榜同年的情誼,如今再加上師徒的情誼,我王家與你謝家當真算得上通家之好了!”

  清楓院

  小丫鬟玉蘭對清楓院裏的大丫鬟安墨道:“姐姐,老爺身邊的長隨從二門那邊兒傳話過來,讓大少爺去前院書房,說是有客來。”

  安墨問道:“你可知道是誰來了?”

  玉蘭笑著回道:“好像是謝閣老府上的大爺和大少爺。”

  安墨抓了一把果子給玉蘭,然後走到屋裏對王守仁道:“大少爺,前頭書房裏來了客。老爺叫您去。來的客是謝閣老家的大爺和大少爺。”

  王守仁腹誹,今天終於能夠見到這位謝棠謝公子了。自家老爺做了一趟浙江學政,回家後給自己好一頓訓斥。又多了一個別人家裏孩子的典型。

  王守仁在安墨的服侍下換了出去見客的大衣裳,然後往前院書房裏去。

  在路上,他想,若是這位謝公子不是一位驚才絕豔的人物。他是絕對不會服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