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嬤嬤臉色上的憂色越盛，看著淳於郢，擔憂地道：“所以， 陛下之所以大怒，與夫人置氣，乃是因為，陛下氣夫人越過您，許了藍僚公主大妃之位，您明知夫人是在幫您，卻又惱她，覺得她此舉，不像尋常拈酸捏醋的後宮女子，您覺得她對您不上心，所以才惱了……”

  淳於郢不防喜嬤嬤說得這麽直白，心頭猶如被紮了一刀，突的一下，腦子一下空白了一片。

  喜嬤嬤覺得，淳於郢之所以與姒璃歌置氣，是因為淳於郢覺得姒璃歌這麽輕易地將大妃之位許給了藍僚，替他納了妃妾，實則是因為姒璃歌心中無他，方才如此這般地惱羞成怒。

  喜嬤嬤的這一番話，如響雷，如利刃，隻紮得他心口莫名地發緊，酸疼酸疼的，整個人被擊得愣怔當場，腦子完全一片空白。半晌，方才回過神來，朝著喜嬤嬤道：“嬤嬤說笑了，旁人不知，嬤嬤難道還不知道，孤與姒璃歌之間是如何成的親？”

  在淳於郢看來，他與姒璃歌之間的這門親事，不過是權宜之間，不過是維護山鄴與鳴鹿之間的和平，不過是用過牽製聖天朝與蠻僚的。

  他與姒璃歌之間，一直以來，無關愛情。

  偏生，麵對他的否認，喜嬤嬤卻毫不留情地道：“正是因為知道，所以才知道，今日陛下您的所作所為，分明是在意了！”

  若當真隻是如淳於郢所言，兩人之間隻有合作，立藍僚為大妃，明明是一件有利於他的事情，他又生哪門子的氣。

  淳於郢從在喜嬤嬤口中得知姒璃歌許諾藍僚大妃之位起，心中就憋著一股無名火。隻是他不曾在意，也沒有去深究過這股無名之火從何而來。當著喜嬤嬤的麵，也不曾露過分毫。

  可是腳下卻不自覺地去了璃宮，也是巧了，偏生就聽到了姒璃歌與端木素琰的那一番話，仿若一勺油，生生地潑在了他的心頭，直將他心頭的那股火苗，越燃越高，便就發生了後麵的那些事。

  然而，便是拘了端木素琰，又與姒璃歌爭論了之後，他也不曾去深究過，隻當自己是因為怒姒璃歌越權。

  此時被喜嬤嬤這般生生地點破，淳於郢愣怔的同時，驚惶頓時從心底蔓延開來。

  好似有什麽東西，將他整個人纏繞包裹，掙不脫，扯不開。感覺整個人突然就迷了方向，一顆心，像隻掉了腦袋的蒼蠅，亂竄著。

  淳於郢不由深深地吸氣又吐氣，試圖通過吐呐來平複自己這突然亂了的心緒。

  喜嬤嬤看他這副樣子，哪裏還有不明白的。

  “夫人長得好，性子也好，陛下在意她，本無可厚非！”喜嬤嬤很是感慨，如果不是因為姒璃歌的那層身份，她是樂意見到淳於郢與姒璃歌夫妻恩愛，舉案齊眉的。但是，姒璃歌的身份擺在了那裏，可以娶她為妻，但是這鄴王宮的權柄，卻是不能落到她的手裏。“隻不過，夫人的身份擺在那，為了山鄴，陛下您可以娶她，可以寵她，卻獨獨不能在意她！”

  喜嬤嬤的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淳於郢哪裏還不明白。隻是他一時尚未能理清自己的思緒，自不能承認，隻是喜嬤嬤這信誓旦旦的語氣，卻是堵得他連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

  喜嬤嬤單看他的神色，便知他已醒過神來，便不再多說，隻複又伏跪於地，道：“老奴今日莽撞，冒犯了陛下，還請陛下降罪！”

  喜嬤嬤行事，向來都是為了他好，淳於郢又如何能因這點小事，而處置她？當即又上前去扶，嘴裏道：“嬤嬤言重了，嬤嬤一番苦口婆心，也是為了孤好，孤承您的情還來不及，又談何降罪！”

  他隻是需要一定的時間來理清自己的思緒。

  喜嬤嬤知道，雖說打鐵要趁熱，可眼下淳於郢分明已經警醒，她該說的都已經說了，隻不好再盯著不放，當即便告罪退下，將空間留給淳於郢自己，讓他好好深思反省去。

  喜嬤嬤走後，滿室靜寂，淳於郢這心裏的惶惶不安，卻在這靜寂裏越發的蔓延得厲害。

  他，當真在意上了姒璃歌？

  他怎麽會在意姒璃歌呢？

  他與姒璃歌，先是敵人，曾數次交鋒，他險勝，姒璃歌成為了質子，任他搓揉。便是在這門親事上，也是他說了算，說好的後位，說沒就沒了，姒璃歌也沒有說什麽，縱使他倆已經圓了房，可是除了共赴雲雨時的親昵，他與她之間的關係，仍隻是合作的關係，他與她，仍不過是熟悉的陌生人。

  他怎麽就會在意起姒璃歌了呢？

  他明明是憤怒姒璃歌越俎代庖，怎麽就成了在意她了呢？

  “陛下！”就在淳於郢焦躁煩悶之際，黃門侍官又來通傳。“密牢那邊來人了！”

  “密牢怎麽了？”

  密牢裏，如今關押了的都是重要人物，輕易怠慢不得，淳於郢縱使心中再焦躁，卻也隻得耐了性子，多問了兩句。

  “說是夫人去了密牢，眼下正在密牢鬧著呢！”黃門侍官小心地看著淳於郢的臉色。

  方才喜嬤嬤來了，與陛下不知道說了些什麽，陛下的臉色本就不好，若非來人說的嚴重，他還不敢進來在淳於郢麵前討沒趣。

  果然，淳於郢一聽，頓時皺了眉，道：“什麽時候的事兒？”

  黃門侍官道：“那侍衛來了有一刻多鍾了……”

  淳於郢的臉色一沉，道：“為何不早來報……”

  黃門侍官臉色微僵，言語卻越發的小心，道：“方才您與喜嬤嬤在議事，說過不得打擾，小的便想著等您議完事……”

  “趕緊的，讓人進來！”淳於郢道。

  黃門侍官連忙領了黑甲衛進來稟事。

  黑甲衛便將密牢裏所發生的事，大略與淳於郢講了一遍。

  淳於郢聽到姒璃歌的名字，每聽一句，心頭總不由自主地跳了一跳。

  他極度不喜這樣的感覺，空深吸了口氣，道：“讓夫人回宮，就說我稍後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