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初傳出兩國停戰，山鄴要求鳴鹿送質子去鄴都之時，舉國上下，任誰都覺得，作為太子的姒省，怕是逃不過這一劫。

  畢竟，姒璃歌與姒望才是姒貞暝的嫡親血脈，沒有了姒省，無論是姒璃歌也好，姒望也好，繼承大統，便變得更加的名正言順。

  哪怕是姒省和陳隨也是這般認為的。

  陳隨甚至做好了與姒貞暝翻臉的準備。若不是姒省壓著，隻怕陳隨早就闖進禦殿去威脅姒貞暝去了。

  等到消息傳來，姒璃歌自薦去山鄴為質。舅甥二人心中五味雜陳。

  二人相對而坐，久久沒有聲音，半晌，姒省方問道：“阿璃何時起程？”

  “辰時三刻！”陳隨應道。

  姒省艱難地抬身，試圖坐起身來，去看桌案上擺著的沙漏。奈何身子太過虛弱，一時間，竟沒能坐起來。

  “如今什麽時辰了？”姒省沮喪地問道。

  “辰時一刻將過！”陳隨探首看了看，回道。

  “舅父，扶我起來！”姒省道。

  陳隨俯身去扶，嘴裏問道：“殿下要做什麽？”

  “阿璃此番，算是替我受過去了，於情於理，我這個做哥哥的，總要去送她一送！”姒省道。

  姒省當年重傷，姒貞暝與陳隨尋遍天下名醫，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保住他一命，卻從此癱在了床上成為了廢人。一年到頭，大半的時間都是昏迷的，身子一日弱過一日，形銷骨立，堪堪吊著命罷了。

  縱使他想要去送姒璃歌一程，單憑自己，卻是去不了。

  “殿下有這份心意便可，以老臣之見……”陳隨見他多說幾句話都喘的不行，哪裏舍得讓他出門。

  姒省卻搖了搖頭，堅持要出門相送。

  陳隨拗不過他， 便隻好叫了肩輿，將他抬了出去。

  等到姒省出去的時候，姒璃歌已經出了宮門。

  “殿下，公主殿下！”北州城的大街上，跪滿了烏泱泱的人。

  姒璃歌在鳴鹿素有名聲，再加上此番遷都，更是威望急升，如今為了平息兩國戰爭，自薦去山鄴為質，老百姓們如何不感動？一個個聞風而至，夾道相送。

  姒璃歌端坐在公主儀製的鸞轎之上，聞聲朝著兩旁的百姓罷了罷手，道：“大家都起來吧！”

  百姓們聞聲，齊刷刷地磕頭。

  姒璃歌瞧著，鼻頭驀地一酸，頓時覺得，自己的決定是值得的。

  她抿了抿嘴，轉頭朝向禦輦上的姒貞暝道：“父王，馬上就要出城了，您回去吧！”

  姒貞暝心裏不好受，連帶著臉色也極是難看，隻道：“父王送你出南崇山！”

  “如今舉國上下，百廢待興，都等著父王您去操勞，這山道險峻難走，父王便不必受這份累了，就此回吧！”姒璃歌勸道。

  送君千裏，終須一別。再依依不舍，她也不可能留下來不去山鄴。

  這個道理，姒璃歌懂，姒貞暝又如何不懂，隻是自己打小捧在手心裏長大的女兒，又哪裏是輕易能舍得的。

  “父王！”姒璃歌見姒貞暝不肯走，不由提了提嗓，道：“我出來時，母後哭成那個樣子，她素來綿軟，女兒怕她一時想不開，萬一出什麽岔子……父王您回去幫我看著點母後！”

  謝王後自打知道姒璃歌要去山鄴之後，便日日以淚洗麵，不過幾日，就倒下了。

  姒璃歌出宮前曾去拜別謝王後。她更是直接哭得暈了過去。姒璃歌又如何不擔心？

  姒貞暝最經不住姒璃歌的哀求，縱使萬般不舍，到底應了一聲，隻躊躇著，是掉頭回宮，還是繼續送女兒一程。

  正猶豫間，就聽到身後傳來一噠噠地馬蹄聲。

  父女倆齊齊回頭，卻見陳隨遠遠地打馬而來。“公主殿下請留步！”

  “可是太子哥哥出了什麽事？”

  “可是阿省出事了？”

  這些年來，陳隨一直守著姒省，尤其是到了北州之後，更是寸步不離。如今這般急衝衝地趕來，不由叫姒貞暝父女兩人的心頭都咯噔了一下。隻當是姒省那邊，出了什麽岔子。父女二人異口同聲地問道。

  陳隨連馬都未下，於馬上朝著姒貞暝與姒璃歌躬了躬身子，道：“太子殿下前來相送，馬上就到，還望公主稍等片刻！”

  姒省前來相送？

  姒璃歌愣了愣，在她的記憶裏，姒省都多少年不曾出現在大眾的視線裏了，便是連每年的團圓家宴，也是三年兩頭的去不了。沒想到，今日居然來了。

  姒省前來，姒璃歌自當要等上一等。

  出行的隊伍便停了下來。

  陳隨一收韁線，掉轉馬頭，朝著來時路，又噠噠噠地去了。

  大概又過了小半刻鍾的時間，姒璃歌方看到陳隨護送著一輛馬車緩緩而來。

  到了近前，馬車方穩穩地停下，立時有侍衛上前，將一副肩輿自那寬大的馬車中抬了出來。

  “就讓殿下在馬車中，不必下來了！”姒璃歌連忙道。伸手在鸞轎上輕輕一拍，抬轎的侍從便穩穩地將鸞轎落了地。

  姒璃歌起身下了鸞轎，疾步走到馬車跟前，朝裏道：“太子哥哥怎地也出來了？”

  “這一趟，我如何能不來？”姒省的身子靠在靠墊上。朝著姒璃歌微微一笑，道：“妹妹為了鳴鹿，為了鳴鹿這千千萬萬的子民，如此高義，當為我等楷模。”

  “太子哥哥繆讚了！”姒璃歌勸道：“外麵風大，太子哥哥還是早些回去吧！”

  “我這副破身子，還講究什麽！”姒省略帶自嘲地笑道。

  姒璃歌卻肅然道：“如今我離京在即，望弟年幼，幫不上父王什麽忙，往後還要仰仗太子哥哥，太子哥哥你好好保重身體，將來也好助父王一臂之力！”

  姒省苦笑。就他這副身子，這麽多年了，苟延殘喘，幾時命終都不知道，談何的助姒貞暝一臂之力。“倒不如我代了你去山鄴為質，你留下助叔父更實在些。”

  “殿下！”陳隨聞言一驚，不由低低喚道。

  姒璃歌隻當沒有聽到，道：“煩請陳將軍護送太子殿下回宮。”

  又轉頭朝著姒貞暝道：“父王，您也與太子哥哥一並回吧！您不回去，他這脾氣一上來，必定也不肯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