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和一事，就此初步定下，淳於郢急於回朝平定內亂，自己先行帶兵回朝，餘下的事宜，悉數交給了留下來掃尾善後的心腹黃子晉。

  消息傳到姒貞暝耳裏之時，姒璃歌已經親自起草議和書了。

  “陛下駕到！”小黃門長長地吟唱聲將落，姒璃歌尚來不及收起她所寫的議和書草稿，姒貞暝便已進了琉璃院。

  “父王！”姒璃歌站起身來，盡可能地想將書案上的議和書擋上一擋。

  若是往常，以姒貞暝對她的信任，說不得便被她給糊弄過去了，可是今日，卻是姒貞暝得了消息特地來見她，她的一舉一動，哪裏還逃得過姒貞暝的觀察。

  她身子才將將一擋，便見姒貞暝一甩袖，徑直越過了她，到了書案跟前。

  那議和書，便無可遁形。

  “璃兒，你……”姒貞暝一眼掃過那議和書，整張臉慘白慘白的，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傾刻間，仿佛老了十歲。

  姒璃歌微微展顏，道：“父王您來的正好，我正要將這議和書送去給您過目，正巧，您就來了，倒是省了我跑一趟。”

  “不行！”姒貞暝哆嗦著嘴皮子，道：“我不同意！”

  “如今的形勢，對我們不利，我們若不送質子去鄴都，山鄴人便不肯退兵！”姒璃歌道。

  “形勢再難，大不了拚個魚死網破！”姒貞暝道。

  說好的隻議和不納貢，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他的寶貝女兒，竟是將自己給納了出去，以此來保全鳴鹿的國庫！

  姒貞暝一想到這一點，心中悲痛難忍。“我連自己的兒女都護不住，做這個國君還有什麽意義？”

  “父王！”姒璃歌連忙道：“父王心疼璃兒，璃兒知道，可是父王是一國之君，除了要護我和望弟周全，還有千千萬萬的鳴鹿子民，都要仰仗您的鼻息，我身為鳴鹿公主，您的女兒，為國分憂，替您分憂，都是理所應當的！”

  “這些年來，你替鳴鹿，替為父所做的已經夠多了！”姒貞暝兩眼泛紅，連聲音都哽咽了。“是為父無能，未能讓你安心做一個無憂無虛的公主！”

  在姒貞暝看來，一國公主，自當是千嬌萬寵，無憂無慮地過逍遙日子的，便是尋常人家的女兒家，到了及笄之年，議親嫁人，相夫教子，從此安穩一生，可是他的璃歌，尚未及笄，便開始操心國事，替他分憂，哪裏享受過半點公主的富貴日子。

  原以為，待平定了山鄴入侵，好好替她尋個夫婿，操辦一場隆重的婚儀，他連人選都選好了，放眼整個鳴鹿，最最配得上他家寶貝女兒的，當數是手握重權的世家子杜笙了。

  杜笙與璃歌青梅竹馬，從小一起長大，知根知底。在他知道杜笙心璃歌之後，便開始有意無意地栽培杜笙。

  沒想到，他讓杜笙成為了鳴鹿最出色的兒郎，他的女兒，卻要舍棄這一切，孤身前去鄴都為質。

  國弱而無外交，鳴鹿雖如今與山鄴尚在僵持之中，但日子一場，鳴鹿必敗，所以他才由著張大人去試著接觸山鄴人議和。

  在這樣的情況下，璃歌前去鄴都為質，如何能落得了好？

  “父王不必過慮！”姒璃歌安慰道：“這世上的路，千千萬萬，哪一條不是人走出來的，父王難道對女兒這點信心也沒有？”

  “可是……”姒貞暝想說，這國家大事，又怎能犧牲她一個弱女子，換取這苟且的安穩？

  知父莫若女，姒貞暝的這點心思，姒璃歌如何不知，她沒給姒貞暝反對的機會，姒貞暝才將將開口，她便又道：“一來，我身為鳴鹿公主，為子民供養，如今為國分憂，乃天經地義，二來，山鄴人扣押的人質，又是我的恩人，我又豈能做那忘恩負義之輩？此等情況之下，我難不成讓太子哥哥和望弟替我去鄴都不成？”

  姒省的身份擺在那裏，姒貞暝自不可能讓他前去鄴都為質。

  “雖說此去鄴都為質，乃是不得已為之，然則，換個角度來看，實則是為鳴鹿爭取契機——休養生息的契機！”姒璃歌道：“兩國交戰這麽多年，互有輸贏，然事到如今，被戰事拖垮的卻是鳴鹿。父王不怕山鄴，可是鳴鹿卻再也經不起戰事的拖累了！”

  連年戰火，不說那流離失所的，但就那巨額的軍餉，幾乎掏空了鳴鹿的國庫，百姓的日子能好過到哪裏去？

  再連年的打下去，鳴鹿隻怕不等山鄴吞並，便要被百姓給造反了。

  站在鳴鹿的角度，姒璃歌此去鄴都為質，處理得當，確確實實是替鳴鹿爭取休養生息的機會。

  “望弟年幼無知，行事莽撞，父王可能放心讓他去鄴都為質？”姒璃歌反問道。

  若是往常，說不得姒貞暝還能替姒望尋出一點兩點的好來，可是姒望之前鬧的事，委實太過讓姒貞暝失望。這樣的姒望，去了鄴都，怕是連小命都難保，別說替兩國維持和平了。

  姒璃歌，確確實實是最好的人選。

  可是，姒貞暝舍不得啊！

  “父王放心，璃歌會照顧好自己，想辦法早日回鳴鹿的！”姒璃歌道.

  眼下議和在即，要做的事情多的很，姒貞暝委實不宜將精力過多的分散到她的身上。

  “如今鳴鹿被山鄴逼至北州，南崇山以南悉數落到了山鄴人的手裏，趁著此次議和，勢必要將國土奪回來一些！”姒璃歌提醒姒貞暝。

  姒貞暝麵露難色。

  如今鳴鹿勢微，連堂堂一國公主都送去山鄴為質了， 山鄴人又如何會將其所占的國土吐出來？

  姒璃歌螓首微垂，幽幽地道：“這不是還有扶蘇公子麽？”

  姒貞暝不解地道：“嚴輔之能幫我們將國土要回來？”

  他不是姒望，覺得憑著先祖的那點恩情，就能讓聖天朝替鳴鹿出頭。此番嚴輔之那般熱切地參與到鳴鹿與山鄴的議和當中來，分明是有所圖的！

  “當真有所圖，這事反倒好辦了！怕的，是他無所圖。”姒璃歌道：“這議和書，父王您拿去和歐丞相及一眾朝臣合計合計，扶蘇公子那邊，自有我去周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