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在乎
作者:阿條      更新:2021-03-06 12:54      字數:3173
  他知道他的力量再小不過,可他有耐心,如果往後餘生的漫長歲月裏,他隻能做一件事情,那就是這件。

  上了初中,梁書源很快認識了一個叫韓應的男生。

  韓應是以市狀元的身份進入到英才中學的,他那時風頭很盛,而梁書源不費什麽勁就得知原來市狀元便是韓區長的獨子。那時起,他便動了接近韓應的念頭——雖然彼時他年紀尚小,腦海中還沒有形成完整的複仇計劃,但是直覺告訴他,他需要接近韓應,不僅要接近他,他還要成為韓應的“好朋友”。

  他觀察了韓應一段時間。那時候的韓應素喜呼朋引類,但並不怎麽走心,更何況他那樣性格的人,最是瞧不上像梁書源這種聽老師話的乖學生。於是他沒有輕舉妄動,一直默默地等著,等一個時機。

  許是蒼天有眼,很快便被他等到了——新生籃球賽。

  他成功地讓韓應對他刮目相看,兩人成為最好的朋友。

  韓應對朋友著實不錯。梁書源性格內斂沉默,平時又冷冰冰的,班裏以喬鑫、張野為首的幾個男生剛開始很是看不慣他,韓應卻不顧他們反對,打球、唱歌、賽車、遊戲、擼串,全都帶著他。韓應還會約梁書源去他家裏的,隻是每每這個時候,梁書源總會找理由拒絕掉,他絕不能當著韓應的麵碰上韓盛霖。

  梁書源從未想過自己會跟韓應這樣的人成為朋友,他是那麽的神采飛揚、意氣風發,他有點酷、有點拽,又非常義氣、非常耿直。

  有很多次他都忍不住想,如果韓應不是韓盛霖的兒子就好了。

  有一段時間,他是真的就快要忘了韓應是韓盛霖的兒子。

  念初一的那個冬天,韓應家中出事——到底出了什麽事梁書源並不清楚,韓應從未跟任何人講過,那之後,韓應像變了一個人,整個人渾身上下、從內到外都散發著陰冷氣場。他抽煙、喝酒、打架、曠課、上網,那時候,梁書源是真的擔心他。

  直到韓應突然出現在他麵前,漫不經心地問他:“你的那個發小,女生,叫成蹊的,你喜歡她嗎?”

  像是有一盆冰水兜頭潑下。

  梁書源在心裏狠狠地抽了自己兩個耳朵,他恨自己意誌不堅定,恨自己如此輕易就被韓應迷惑,他怎麽會蠢到這個地步,會真心把韓應當成朋友?韓應他跟韓盛霖根本就是一類人,一樣的自私自利,一樣的霸道,一樣的喜歡破壞別人的感情。

  更讓他憤怒的是,在他與韓應、成蹊三個人之間,他是最底層的那個。憑什麽他從小到大細心守護陪伴長大的女孩,韓應隻是一個眼神便能輕易將她勾走?

  韓應和他的爸爸,終於聯手搶走了他的一切。

  既然如此,他便也讓韓應嚐一嚐重要的東西被搶走是什麽滋味。

  他的第一步棋,就是成蹊。

  他沒有辦法阻止成蹊喜歡上韓應,但是在成蹊正對這段感情懷疑、不安、憂鬱的時候,不動聲色地添上兩把火,離間韓應與成蹊的感情,這對於梁書源來說不是什麽難事。

  他的第二步棋,是他自己。

  他是有賭的成分在的,他賭韓應會聽進去他的話,會來找成蹊複合,他故意讓韓應看見成蹊忘情地撲在他懷裏。他知道韓應是個眼裏揉不得沙子的人,他的女朋友和他的好兄弟摟在一起,就是殺人,韓應也會先問個清楚。梁書源言語間故意刺激他,他就是要讓韓應對他動手,鬧得越大越好。

  韓應果然沒讓他失望,他放出了狗,驚動了家長、校方和警察。

  事情有點脫離了梁書源的掌控,因為他沒想到,韓應家裏出麵處理這件事的家長竟然是日理萬機的韓盛霖。他不是向來不管韓應這些事情嗎?韓應的媽媽呢?

  而原本懶洋洋靠著牆聽候發落的韓應,在梁書源的媽媽淩煙踏進校長辦公室的那一刻臉色驟變,他由震驚到憤怒,然後猛地扭頭盯住梁書源。

  那樣陰冷的眼神,是梁書源從來沒有見過的,哪怕他和成蹊摟抱在一起被韓應當場發現,他都沒有露出如此可怕的眼神。

  梁書源的心顫了一點。

  三秒鍾後,韓應冷冷地笑了聲,不顧老師校長的阻攔,抬腳出門、揚長而去。

  至此,梁書源的“報複”告一段落,因為韓應退學了。

  梁書源再次見到韓應,便是中考前夕體育加試的時候。他跟韓應在英才中學外狹路相逢,韓應視若無睹地跟他擦肩而過,梁書源心頭沒來由升騰起一股火,他喊住韓應,說了一番挑釁意味極強的話,韓應果然陰沉著臉轉身,攥著他的衣領狠狠將他推到牆邊。

  “梁書源,我他媽就問你一句話,那些惡心的事情,你早就知道,初一的時候,你是故意接近我的,是不是?”

  梁書源微笑:“是。”

  好,好得很。

  韓應揮拳砸下去的瞬間,不知道從哪兒跑出來一個陌生的女孩,她大喝一聲喊住韓應,然後跑過來使勁兒掰他的手。

  梁書源有些驚奇地看著麵前的女孩,因為他發現,在這個女孩出現的一瞬間,韓應身上的氣場整個變了。

  有點意思。

  梁書源遠遠看著韓應和女孩的背影,嘴角浮起一抹淡淡的笑,他突然有點期待接下來的高中生活了。

  後來的事情比他預期的還要順利一些,上了高中,韓應進了一班,而梁書源竟然在自己的班裏見到了那天出現在韓應身邊的女孩。梁書源也終於知道,原來她叫孔見青,原來她就是孔見青——中考前,他曾在全市統考的大榜上見到過這個名字,是一個成績非常優異的女生。

  他冷眼旁觀了一個多月,他發現,韓應比他想象得還要在乎孔見青。這樣很好,他就怕韓應對什麽都不在乎,他就怕韓應沒有軟肋。

  他終於找到機會接近孔見青。說實話,梁書源有點不忍心,因為這個安靜乖巧的女孩,實在是單純得很,但這種不忍心不過轉瞬即逝,他在心中冷笑,他連成蹊都能狠下心利用,更何況孔見青,她本就是韓應的人——是的,韓應的人,韓應曾經揪著他的領子把他按到牆上,惡狠狠地跟他強調:“孔見青,是我的人。”

  那正好,他搶的就是韓應的人。

  而韓應和孔見青之間的友情,或者是別的什麽感情,竟然也不過如此,他不過隨意挑撥了幾句,他倆果然翻臉。那段日子,韓應渾身散發著暴戾氣息,每每看見韓應不爽的臉,梁書源心中便覺得十分暢快。

  然而沒過多久,韓應和孔見青就和好了。

  他試著向孔見青打探過,可是這個溫和單純的女孩,在韓應的事情上卻出人意料地守口如瓶,她並不肯將她與韓應的事情向他多說一個字。梁書源這才知道,他跟孔見青做再久的同桌,他對孔見青再禮貌友善,他與孔見青相處得再和諧,她也始終都是站在韓應那邊的,哪怕在她與韓應冷戰的那一個月裏,她也從未動搖過分毫。

  有一種名為嫉妒的情緒開始在梁書源心裏蔓延。

  憑什麽,韓應有得天獨厚的家世和天賦;憑什麽,有韓應在的地方,所有的光芒全部集中在他身上;憑什麽,成蹊、孔見青,她們眼裏都隻有韓應?

  他選擇孤注一擲。他知道孔見青對自己並沒有異性之間的朦朧好感,但是在書店外麵,他仍然選擇握住她的手,試著跟她表白。

  果不其然,孔見青慌張地抽出手,磕磕巴巴地說了一堆委婉拒絕的話然後轉身逃掉;果不其然,開學沒幾天,韓應就因此把他堵在了牆角,警告他離孔見青遠一點。

  梁書源的唇角揚起勝利的微笑。

  他是“表白”失敗了,可他的目的還是達到了,不是嗎?韓應不得不把他視作眼中釘、肉中刺,韓應得時刻盯住他的行為舉動、琢磨他的所思所想。

  可是笑著笑著,梁書源就笑不出來了,他開始意識到一件可怕的事——就像他回答孔見青的話,他在乎韓應,從初中到高中,韓應在哪,他的目光和精力就停留在哪裏,從前他把這歸於自己對韓盛霖和韓應的恨,但直到韓應因為他向孔見青“表白”而把他按在牆角警告的那一刻,他突然發現,他對韓應的“在乎”早已與恨無關。

  如果,當初成蹊與韓應的戀愛令他憤怒的原因,不是韓應搶走了他的青梅竹馬成蹊,而是他的青梅竹馬成蹊搶走了韓應……

  不,絕不可能。

  他怎可能對一個男生產生那種情感,他隻是嫉妒韓應的天賦,仇恨他是韓盛霖的兒子!僅此而已!

  對,韓盛霖……最初的最初,他隻是為了讓韓盛霖罪有應得罷了。

  彼時十七歲的梁書源,早已不是那個年僅十歲心懷仇恨卻不懂經營的小男孩,他耐心蟄伏多年,終於從淩煙的辦公室拿到了韓盛霖的罪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