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在花店門口的石階上坐了下來，外麵吹著狹管風，我讓他進來，但卻被拒絕了。

  也不知道他在外麵都看到了什麽，目光所在之處就是他母親前日被撞倒的地方，一直坐了一上午，到中午時分，才重新推門而入，一雙小手伸進衣服兜裏，搜了又搜。

  這小家夥的衣服居然是有內包的，幾分搜尋之下拿出了一塊玉，光滑又溫潤。

  “叔叔，媽媽讓我把這個拿給你。”

  “唉……等等！你快把玉收回去！”

  他踮起腳尖兒將玉放在了吧台上，轉頭就往外走，我得繞出去，小孩已經走到了門外。

  他媽不是死了嗎？我記得當天下午雖然沒有看到車禍現場，但那些圍觀的人群無不皺眉歎息，不忍細看。

  而且當時救護車將擔架抬下來的時候，就直接將白布蓋了上去。

  小男孩幾乎是跑著離開店鋪的動作很奇怪，仿佛就是害怕我把玉還給他，我三兩步就將他追住了。

  “你媽媽什麽時候讓你把玉拿給叔叔的？”我想將玉重新塞回到男孩的兜裏，但他雙手一直抵住我的手，將我排斥在外。

  “今天早上。”

  “這是你媽媽的東西吧？不能隨便亂送人的。乖，聽話！把它收起來。”我幾乎要完全蹲下身子才能和他保持平視。

  小男孩仍然不收，“媽媽說了，她要去很遠的地方，而接下來叔叔你會保護我。”

  我不禁咂舌，什麽東西？這是強買強賣的生意對吧？逼著我收下禮物，然後再逼著我去承擔保護他的重任？這不是高端操作下的道德綁架嗎？

  看了看手中的玉，是很醇厚的，原本隻是在手心裏麵捏了不到半分鍾，沒想到那玉靜變得通體透亮，溫度也剛好與我的手心溫度融合。

  這不經讓我想起了李蓉酥送我的玉墜。玉墜已經幫我擋了好幾次劫難，在重重磨礪之下，四分五裂，沿著裂痕碎掉了。

  沒想到在這之後竟然還有人送我玉。

  看了看小男孩篤定的眼神，最終還是將那玉緊緊的握在手裏。“行吧，那你爸爸呢？”

  小男孩搖了搖頭。“我沒有爸爸，媽媽說在我剛出生的時候爸爸就走了。”

  “那除了有媽媽照顧你，還有誰呢？”總不可能隻有一個監護人吧？不過這也是我擔心的，若說是有監護人，這小孩子一個人出來一上午了，都沒有人來找尋。

  “還有我的外婆。”聽到之後我不禁放下心來，“那叔叔送你回家吧。”

  “好。”小男孩自然而然的握住了我的手，沒想到他手心的溫度也和這玉佩差不多。

  拐過了好幾個路口，終於到了他家門，令我驚訝，家裏麵出了那麽大的事情，居然也沒有辦喪葬禮，屋門緊閉，門上還貼了一張福字，旁邊的對聯也懸下來了一半。

  我正要敲門，小男孩將我的手拽住。“我有鑰匙。”

  門吱呀一聲開了，屋子裏麵光線昏暗，隻有一麵窗戶能夠透進光，不過那窗戶竟然是綠色的，所以這些好不容易透進來的光都變得十分微弱，小心翼翼的爬在沙發上，將坐在上麵的人映出一道黑影。

  黑影有些臃腫，聲音低沉無力，“樂城你回來啦？”

  “嗯嗯，外婆。”樂城答應著，縱身一躍，一手拍在了開關上。瞬間整個客廳亮堂了起來，將那團臃腫的黑影也顯露出來。

  花白的頭發上頂了一圈黑紅色的帽子，衣服是深藍色的，如同老式被蓋棉絮裹在了身上，她雖說著話，但並沒有轉過頭來，目光仍然渙散的看著客廳茶幾。

  樂城將我帶了進去，一直走到了太婆的麵前，他都好像絲毫沒有注意到我，目光仍然放在茶幾上。

  我伸手揮了揮，都沒能夠將他的目光轉過來。

  “我外婆看不見。”

  這……也難怪他們家沒有辦葬禮，這種條件下誰來操辦呢？

  估計有好心的親戚領屍之後直接送往殯儀館火葬場了。

  隔近了看，我才發現太婆那渾濁的眼睛下邊兒有明顯的淚痕，沿著臉上的溝壑胡亂的肆意顯現著。

  而且我發現他不僅眼睛不好使，耳朵也不太行，樂城說話需要重複好幾聲才能夠得到回應。而且一直到現在，他都還沒有意識到家裏麵來外人了。

  樂城伸手將茶幾上的濕紙巾扯一張出來，跳上了沙發，熟練的給外婆擦起了臉。

  握了握手中的玉，心頭不免沉重了些。他母親在死之後托夢給樂城讓他送玉給我，也不是平白無故的。

  都說富在深山有遠親，窮在鬧市無人問，他們現在的處境和不就是這樣呢？

  窮困潦倒之下，一個是老無所能，一個是年幼無知，都沒有一個親戚在這特殊情況來關心一下這對孫婆。

  “樂城啊，明天下午我們去五靈寺給你母親祈福去。”太婆臉被擦幹淨之後，目光仍然是渾濁的，說出這話時語氣也接近顫抖，就像是將死之人從嘴裏麵歎出的聲音一般。

  “好。”樂城答應，我卻有些不淡定了，連忙叫住他。“樂城，不能去！”

  他轉過頭來眨巴著眼睛看我，“為什麽？”

  看他小小的個子，心想，即便是將這些事情的原委全都告訴了他，他也不一定能理解，索性還是住了嘴。“沒有為什麽，就是不能去，很危險。聽叔叔的話，好嗎？”

  樂城細細思索，“但是我很想給媽媽祈福。”

  “祈福隨時隨地都能進行，就比如現在你也可以給你母親祈福。”世人的心態皆是如此就連那麽小的孩子心裏麵也，心裏麵也肯定的認為，起伏是一種充滿儀式感的過程。好像必須要長途跋涉，翻山越嶺轉過十九道彎，越過十九層坎所祈的福才能有效。

  “外婆，我們不去五靈寺好不好？”樂橙在他的耳邊說話，太婆也能聽見。但剛聽見這話說出口，臉色就變了。

  “怎麽不去？”提高聲音幾乎是喝出了口，連我都嚇了一跳。“你媽就是去的那兒！到了之後，我們給方丈請願，就能將她接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