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崔秀秀隻要我再多看上一眼，心頭都會覺得悲涼，在離開那間木屋之後，我竟然看到了王如貴鬼鬼祟祟的躲在鬆樹後麵。

  那顆鬆樹本就不是很粗碩，躲在後麵以為將自己完全遮掩住了，可他的衣擺已經露了出來。

  “你幹什麽呢？”

  好家夥，看他一臉猥瑣的模樣，就知道剛才說著要下山，其實一直在屋後麵偷聽。

  “沒想到原來你和她是熟人！”從我出來到現在，王如貴的目光一刻都沒有從我的身上離開過，仿佛在看剛下凡的神仙。

  “看樣子她在你們村裏麵是名人？”

  “可不是嗎？據說她是從湘西一路趕屍過來的巫醫，剛來便製服了村裏的一個惡霸，你說他出不出名。”走到山腰的一個轉角，王如貴忽然停下來，手指往旁邊指了指。

  蠟燭，香火，水果……

  “你們也祭拜山神？”我有些疑惑的看著那香火飄出的煙，崎嶇的山路本就不好上，沒想到還有人陸續送香過來。

  王如貴搖了搖頭，“拜的是巫醫。”

  崔秀秀剛才的話還回應在我的腦海中，她好像很害怕我和慕青打照麵，腳步一刻也不停留，徑直往山下走。

  “你們不知道蠟燭和香火都是祭拜死人的嗎？巫醫好好的一個大活人，哪用這麽拜？我看還不如直接送點胭脂水粉過去。”

  “送胭脂水粉，你當巫醫是女孩子？”王如貴這話一出，我頓時停住了腳。

  “難不成是個男人？”

  這次換王如貴怔住了，“你剛才開了燈？見了他本人？是個女的？”

  我盯著王如貴的眼睛沒有在說話，隻聽著他繼續說道。“我當時進去詢問的時候，明明是一個男人的聲音，裏麵黑漆漆一片，誰知道是男是女？”

  難不成王如貴問的是慕青？

  王如貴見我沒有說話，在發愣，又接著說道，“村子裏有一個說法就是，隻要能夠拿一個巫醫需要的東西做替換，便什麽事情都能辦到。不過千萬不能直視巫醫，不然會有鬼來割頭……”

  我眼珠一轉，盯著王如貴，這麽重要的事情，他剛才居然沒有跟我說？故意的吧！換位思考一下，我要是被鬼割了頭，那他們一家子還不開懷大笑，高枕無憂了？

  王如貴也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張大了嘴，眼睛直溜的轉，“我剛才忘了說，這不一直在門外守著嗎？你一出來我就告訴你……”

  鬼話連篇！

  “你跟著我恐怕也是有事相求？”

  王如貴一聽我開門見山也跟著攤了牌。“我想知道，可以用我的命換我老爹的命不？他老人家辛苦了一輩子，最後還被兒子，孫子坑了……”

  王如貴差點就聲淚俱下了，如今的大孝子，很難將他和之前大逆不道的形象聯係在一起，不過看他的神情也是很認真的。

  “你老爹已經駕鶴西去了，死不瞑目，棺材板子按都按不住。想用活人的命換死人的，恕我無能為力，也聞所未聞。”

  “棺材板子按不住？” 王如貴眼睛瞪大，片刻之後陷入沉思，一路下山都靜默不語。

  沒想到剛走到山腳，他便雙膝著地，公公正正地跪在了地上，表情嚴肅。

  “那巫醫什麽的都是騙人的，你跪拜什麽？快起來。”我連忙蹲下身去扶他，他卻一把將我的手攬開。

  “剛才你在木屋的時候，我站在外麵一直猶豫著要不要進去，我想懇請巫醫把我老爹的命換回來，用什麽換都可以！我不怕巫醫的詛咒，不怕什麽鬼割頭。我就是害怕我死之後，我的兒子，也會像你說的一樣，不久於世……”

  王如貴說著眼角清涼，兩滴濁淚滾了出來，他不停的用手捶打著自己的腦袋，“我現在特別後悔，為什麽就偷偷用老爹的命去換了兒子呢……”

  眼淚順著臉頰滾落到地麵，王如貴一手抓著胸口，像是那裏有人用刀在刺。他的表情痛苦，麵目猙獰，顫動著翻倒在地，痛苦的喘息著，仿佛有千斤巨石壓在他的身上。

  痛哭流涕了好一會兒，身體像蝦米一樣蜷縮了起來，兩隻手掌緊緊抱著自己的肩胛骨。

  突然開始同情起麵前的這個男人，一家之主，既是兒子，也是父親，更是丈夫，他也隻是想要努力維係一個完整的家庭。

  其實我隻不過是用捆綁了道德的眼睛來看他的，現在想一想，他的選擇才是最理性的。

  從一個人的自然死亡來看，村長已經六十歲了，長壽一點也隻能活個二三十年。但如果能救他兒子的命卻不一樣了，他的兒子能夠將他父親的生命延續到六七十年。

  而且王如貴本就不是那種怕死的人，他能夠用自己的命去換給兒子，但如果他死了，兒子，妻子，老父親怎麽照顧？

  這樣的做法，你能說他不對嗎？可能這也是我這麽一個沒爹沒娘的孩子不知道疼愛雙親的想法。

  正在我沉思之際，地麵上痛哭流涕的王如貴忽然身體劇烈顫抖，嘴角也開始不自然的抽動了起來，在眼角處眼珠在眼角處來回碰撞，仿佛就要擠出來。

  “王如貴！”我連忙上前去拍著他的臉蛋試圖將他喚醒，可一點用都沒有，此刻他的嘴裏已經開始吐出白色的泡沫。

  是……是中風了嗎？

  我連忙掐住他的人中，好一會兒身體才停止了顫抖，軟綿綿的癱在地上，如同一團爛肉。

  我連忙將他的雙手搭在肩上，用盡全身力氣將他翻到了自己身上，還好已經到了山腳。

  將他送去醫院之後，我回到了家已經是淩晨時分了，還沒有到門口就聽見了砰砰聲，像是有人在用身體撞門。

  連忙跑了進去，才發現馬朝正用九牛二虎之力壓製著村長的棺材板子。

  “算了吧，放了吧。”

  馬朝像是聽見了一句玩笑話，手上還在不停的使力，“說什麽呢？趕緊過來！我快撐不住了！”

  “撐不住就別撐了，放出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