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和地球上的核戰爭有什麽分別！我們是來打核戰的嗎？”張漢青看見這個景象第一句是這麽說的，史克寧看了他一眼沒吭氣。

  “閉嘴！”陳談說了這麽一句，然後就下命令所有登陸土衛六的火星飛船都下行，自由交火，去搶救傷船和傷員——主要就是庫拉澤的那艘受傷的殲擊艦。先前庫拉澤彈射出來以後又被“榴彈炮”的飛船爆炸時的衝擊波擊中，要不是摩裏青那隊人的殲擊艦去抓他他要飛到哪兒去還是個未知數。

  因為土衛六沒有氧氣，等殲擊艦自己內部的氧氣燒完它也就不著火了，其實氮氣是一種上好的阻燃物，地球時代的火箭裏會裝一些二氧化氮用來阻燃，把不想讓它們混合燃燒的東西隔開。不用氮氣滅火是因為氮氣太輕落不到火上，大家都玩過地種充氣的氣球吧，放到空氣裏它就會自己飄走的那種。最早的時候這種氣球裏灌的是氫氣，後來出過一次事故，米國人不知道為了慶祝什麽活動放了大量的氫氣球到天上，結果那天是強對流天氣，一陣風把氫氣球全卷回地麵，然後打了個雷把它們都點著，發生了大爆炸引起了火災，後來人們就不往氣球裏灌氫了，灌的就是氮氣。所以那艘受傷的殲擊艦又燒了沒多久就停了，它被擊傷了但發動機還沒爆炸——這種發動機裏是純高能粒子也就是純能量，它可不像火星聚變爐一樣裝有感應係統，外麵一打裏麵就停止聚變，它裏麵本身就是聚變完成後的高能量，想停都停不下來，所以陳談和摩裏青小心翼翼抵近看了看發動機的受損情況，張漢青做了個評估，認為隻要不繼續遭受攻擊它就不會出什麽問題，於是摩裏青和他小組的另外一艘殲擊艦抵近了發射船錨，準備把這艘殲擊艦拖回繁星號泄能，然後再修理修理，看看它還能不能飛。

  這時他們又遭到了第三輪攻擊……

  我們前麵好像說過，過去琉璜島戰役的時候島國人已經現出了潰敗跡象，所以打起仗來特別沒下限，一陣對攻打過以後他們就不開槍了，等著對麵的米國人來清理戰場救治傷員。這邊米國人還在遵守日內瓦公約，就是說不虐待俘虜，允許醫護人員和隨軍牧師去戰場救治傷員、送走死者，所以一輪交火以後他們就派大量的人去把死傷的人拉回來，這些人剛進入戰場就被島國的一輪火力全打死了——人家等得就是你這個，交火過後進入戰場的人都不是武裝人員，他們照打，就單單為了殺傷你的有生力量，所以後來米國人就要往島國人的城市裏扔原子彈，因為真的不敢派活人進去了，進去就是死路一條——所以這都是有因果的。

  現在發生的事情和上麵說的那種事差不多，有個最大的分別是土衛六沒有多少武裝了，但他們想做的事情是一樣的：隻要你來救傷員我們就向你開炮。陳談在空中打掩護，下去救人的摩裏青和他的隊友被更深處的脈衝炮打得掉頭就跑——第一層的巨炮打光了，他們又升上來第二層，這一層裏也是脈衝巨炮，但是沒有四百門那麽多，隻有一百多門，是土衛六聯邦政府位於南極點的最後火力。數量雖然少，但是架不住殲擊艦離得近呢，摩裏青的殲擊艦被打得滾出去幾百米遠，嚇了個愣怔掉頭就跑——這隻是一輪，再挨幾炮他和地上那個殲擊艦的下場一模一樣。

  真是死性不改……

  “讓繁星號的主炮向下開火，能量頂滿，把他們的供能係統打掉，”這是陳談跟史克寧說的話。“所有飛船都向一百公裏的高空拉升。”

  “殲擊艦不要了嗎？”史克寧問了一句，但他馬上就反應過來，把陳談的命令傳了下去——你想要你去拖就是了，隻要你敢……

  所以戰場上一時出現了一個詭異的畫麵：交戰的雙方都有損失，發生了劇烈的連續不斷的爆炸，這一頭還在提著槍亂打，那一頭掉頭就走在幾分鍾內就消失得一幹二淨，就像他們從來沒來過似的，要不是那無數受傷和死亡的船員、飛船、巨炮、登陸艇、殲擊艦，被打得千瘡百孔的大氣和山體，以及頭上強伽馬射線激出來的壯麗的極光，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

  土衛六上的人肯定在想：這是打贏了嗎？把他們打跑了嗎？

  趁現在趕快高興一會兒吧，馬上你哭的日子就要來，以後你再想高興估計很難了。

  自負也罷，傲慢也罷，內心最深處的敵意也罷，人類之間那種不能互相信任的宿怨也罷，總之火星的所有小飛船都躲到了五十公裏以上的高空，然後繁星號開始充能，以它粒子炮的百分之五十的能量向下方的脈衝炮陣地發了八炮，也就是說打了一輪齊射。

  在地球上擊穿海洋打章魚那次繁星號的巨炮火控把能量頂到了百分之十，雖然章天河包括現在的陳談都在講頂滿，但是火控部門知道如果把繁星號的能量頂到百分之百，再把粒子流約束到一個狹窄的範圍內會造成不可控的後果，所以一般說的頂滿是指在這顆星球上發射繁星號認為它可以控製後果的最強火力。

  庫拉澤剛到南極就受到了攻擊，他沒時間做雷達陣列掃描，巨炮藏在山裏，巡航艦藏在甲烷湖裏，他都沒有看到，這根本就是個坑，所以到現在為止火星人並不知道山裏和湖裏到底有什麽——陳談說的打供能係統隻是一種推測，如此強力的脈衝炮總得有人給它們供能吧，這個能量供應係統應該就在不遠處——雖然脈衝炮的技術原理他們不知道，但這一看就是原子能，不是說了麽，和粒子炮打出來的洞都一模一樣，如此巨大的火炮陣地能量源不會太遠，再建一個遠距離的能量供應線不是自找麻煩嗎？我們已經說過，軍工上用的東西越簡單越可靠就越好，本來沒問題你再加一個幾十公裏的能量輸送線那不是腦子有病？而且從前麵的表現來看這個聚變爐應該就在地下深處，因為火炮陣地是分層的，所有攻擊係統都是把最重要的東西保護在核心，這種分層的形式就很可能是把它的爐子包在中心——

  他猜得八九不離十，所以繁星號相當於是在盲打，知道聚變爐就在下麵，不知道在哪裏，就頂滿了能量一直打，打爆為止。

  第一輪齊射把土衛六的巨炮打懵了，準確地說是把操控這些巨炮的人打懵了——這些人不在脈衝炮裏，而在地下深處，那裏不隻有聚變爐，還有一個數控中心，這裏有七千多號作戰人員。所有的巨炮都是智能的，不需要人親自去操控，但是需要人來指揮，先前那種大規模的齊射就必須有人在下麵調整數據才行。土衛六的人工智能是這樣的，單一個出來執行一個相對簡單的任務都沒什麽問題，它們會完成得很好。但是一但人工智能的東西聚集就會表現出一種互斥性，別管巨炮上的分子腦有多簡陋，是不是周立民說的那種“人工大糞”，把它們分散布置它們的表現很好，當它們聚到一處的時候就會表現出互斥，就像一堆陌生人聚到一起互相看不順眼一模一樣，這個時候就需要人來調整數據讓它們能協調一致去做人想讓它們做的事——繁星號一輪炮擊摧毀的是這些人的精神……捎帶著摧毀了他們的肉體，巨炮陣地也就失效了。

  這種火力，這種敵人，這種文明，根本沒法抗衡。

  具體來說繁星號的巨炮打出的效果是這樣的：像上次一樣它發射出了一些直徑十米的高能粒子流，在地球時這粒子流十分漂亮，我們說過了，像一束束拉直了的彩虹一樣七彩流光。土衛六沒有地球大氣那樣豐富的散射和衍射等光學作用，這粒子流總體上呈現紫色（這是氮氣被碰撞發出的光），中間有一些綠色的暈染（這是甲烷等烴類物質的光），看起來就像一條條劇毒的蛇。粒子流打下來直接斬斷了天空中的極光，在巨炮陣列裏穿了八個大洞，這些洞如果你去量一下的話大概深三十公裏，繁星號哪知道這個地方的地殼多厚，它就是估摸著打的，目標是找到地底深處的聚變爐，把它擊穿。

  第一輪炮擊沒有打到地底深處的聚變爐，但是它把土衛六上的這個火炮陣地和山底深處的甲烷湖打通了，引發了強烈的甲烷冰火山爆發。在平常的日子裏土衛六上也是有火山爆發的，我們說過所有的星球都要受到來自它主序星的潮汐摩擦力，土衛六的軌道非常圓，她的偏心率隻比金星、地球和海王星大一點，就便是這樣來自土星的潮汐力還是會讓她內部發生構造，表現在外的就是冰火山爆發噴出甲烷和水的混合體。

  繁星號這次攻擊打出來的窟窿形成的冰火山噴發和平常的噴發原理一樣，都是內部壓力變大就要把多餘的壓力釋放出來。原本土衛六深處的甲烷湖的壓力是由外麵的矽酸鹽地殼束縛起來的，現在被打穿一個窟窿它當然就要向外噴發，區別在於平常的噴發是土星引力把土衛六的內部攪得失了壓，現在是繁星號鑽了一個洞讓她失了壓。

  數控中心在脈衝炮陣地的下麵，雖然第一輪攻擊沒打到爐子但擊穿了數控中心的外殼，同時地下的甲烷噴湧上來，一些人先是被凍成冰棍，然後又隨著液體甲烷被噴射到幾十公裏的高空，然後空中就下起了慢悠悠的冰人雨，這些人掉下來摔在地上摔得粉碎。另一些人也是凍死然後在數據中心裏隨著湍流亂轉，隨著渦流翻來滾去——不論是被噴到高空還是留在數控中心，所有人都凍死了，他們的防寒服防的是土衛六的氣溫可不是地底深處甲烷湖的液體溫度，七千多人一個都沒活下來……其實就算你能防住水溫你也活不了，數據中心灌滿液體甲烷以後壓力極高，能噴幾十公裏高的冰火山，壓力都把你壓扁了。

  對一個旁觀者來說這就夠慘了，人死得一個都沒剩你還要怎樣？還不是這樣的，繁星號的戰術目標沒實現它就不會停手，於是它又發射了兩輪炮擊，終於在最後一輪擊中了深埋在地底的聚變爐，這個聚變爐發生了劇烈的爆炸，把它上麵的山體掀到了幾十公裏的高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