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級空間此刻已經仿佛化為了世界最深沉的黑暗，即使是最豐富的語言，也無法將其準確的描述出來。

  環境中也變得靜謐，讓布萊恩默然感受到了一種回歸虛無的安寧。

  這種無聲無息卻又無法抗拒的力量強行讓他心中的擔憂平複下來，整個人進入了某種無欲無求的賢者狀態。

  這種狀態並不邪惡，剝離了血肉類生物對於情緒無法掌控的缺點，反倒讓智慧顯得更加通透，思維變得更加高效。

  布萊恩以往或清晰或模糊的計劃，在這樣的狀態下，靈感得到了一次密集的爆發。

  ……法則結晶……附魔知識……符文積累……異族語係……大陸戰爭……

  一條條以往收集到的或零散或完整的信息在腦海中瘋狂閃過，並且不斷的填充。

  以現有的知識作為基礎，幾乎規劃出了他未來十數年，甚至數十年的行程規劃……

  可惜這樣的狀態對於身體的負荷過於龐大，僅僅維持不到了一分鍾的時間，精神力便已經消耗殆盡。

  布萊恩此刻完全可以稱得上一位理性人，在察覺到精神力即將消耗殆盡的情況下，立刻停止了對未來計劃的推演完善。

  不過即使如此，得到的收獲也足以讓他心中驚喜不已。

  有時候明確的目的比徒勞無功的努力更加重要，而他在這種黑夜靜謐狀態的加持下，靈感大爆發，做出了一份稱得上自己能力上限的未來規劃。

  布萊恩揉了揉額頭，試圖緩解一下腦海中因為精神力過度消耗而帶來的微弱痛感，同時心中不無遺憾的暗道：

  “這應該是光暗之翼大人對於‘光線’法則操縱所帶來的一點微不足道的衍生功能……不過即使如此，效果也出奇的強大，如果……我能夠開發類似的巫術，或許能夠令平時的研究效率大大提高！”

  布萊恩精神力又忍不住開始活躍起來，如果擺脫了此時靜謐環境的影響，或許他已經陷入了興奮情緒中。

  他嚐試著尋找他所能接觸到的，有替代效果的相關領域事物，結果卻一無所獲，高速轉動精神力也不由得平複下來。

  沒有收獲自然與他並不豐富的知識儲量有關，但更為本質的原因卻是，法則巫師使用的力量皮毛，也不是他這樣的小家夥有資格窺探的。

  “唉！”

  布萊恩心中輕輕地歎息一聲，可古怪的是他的情緒卻沒有任何的變動，似乎這聲歎息隻是他的理智在本能的模仿以往的靈魂對於外界刺激的反應。

  他心中隱有所感，之所以會這樣的原因，應該還是靈魂對於以往的行為模式延續了一定的慣性。

  如果長時間的處在靜謐的環境之中，或許生物的本能便會被壓製到極致，智慧也會逐漸走向類似智能生命所具有的高效、理智且無情。

  布萊恩抬頭看了一眼其他幾位一級巫師大人，發現他們全都和自己之前一樣，陷入到了不可自拔的沉迷境地。

  也難怪，即使積累並不豐富的巫師學徒都爆發出了大量靈感，換成這些‘老巫師’，以往的積累自然會轉換成更多的靈感。

  單論這一次的收獲，對於這些一級巫師來說，就絕對不會讓他們對這一次遺跡探索而有所後悔。

  布萊恩如同一個懵懂的機器人，收回了模擬出的羨慕眼光。

  他此刻最關心的自然還是次級空間內所發生的一切。

  不論是光暗之翼大人和所謂的血腥男爵之間的戰鬥，還是阿曼達和哈維爾能否順利逃離，都是他用理智出發也完全無法忘記的重要事件。

  畢竟如果光暗之翼大人不敵對方，光憑血腥男爵話語中透露出的恐怖信息，就幾乎可以確定他們這些如同螻蟻一般的小家夥有何等悲催的命運。

  哈維爾和阿曼達那裏同樣如此，即使排除了情感的幹擾，冷酷的僅從利益出發，一位可以互相幫助的同伴，一位可以給他提供庇護的正式巫師，都是他現在這個階段急需的助力。

  但很可惜，麵前宛如黑洞一般巨大的裂口，除了深沉濃鬱到實質一般的黑暗，連一絲一毫的聲響都沒有傳出，一切都是未知。

  這也從側麵說明血腥男爵的難纏程度應該是出乎了光暗之翼大人的預料的。

  這樣安靜到沒有一絲聲響的環境，卻將人體內各種以往完全注意不到的細微響動無限放大。

  血液的流動宛如江河湖泊，心髒的跳動宛如滾滾沉雷，就連器官腸胃的正常蠕動，在此刻聽來都有幾分山崩地裂的威勢。

  幸好布萊恩現在完全失去了情緒波動，否則驟然麵對這樣從未接觸過的環境，恐怕一時間還難以適應。

  突然，他瞳孔驟然緊縮。

  光暗之翼大人擠入次級空間時造成的裂口，竟然開始了無聲無息的擴張！

  更加恐怖的是，凡是阻擋在‘黑洞’前麵的事物，不論是遺跡中殘留的金屬石器。還是外邊照射進來的陽光微風，都悄無聲息的湮滅，仿佛從來也不存在！

  這樣如同滅世一般的恐怖景象，對一般的巫師都足以造成驚駭的效果，對於布萊恩則更加嚴重。

  他此刻就像一隻依靠結網捕獵為生的小蜘蛛，卻突然發現自己一直生活在另一張無窮無盡的大網上，從心底裏生出了最絕望的無力。

  這樣的想法甚至都不僅限於情緒，因為即使從理智出發，他也看不到任何解決的希望。

  理智分析帶來的絕望，才是更加沉重的絕望！

  無法抵擋，無力逃離！

  這就是布萊恩在第一時間做出了最冷靜、最理智的分析結果。

  如果他此刻恢複了原先的狀態，或許即使看不到希望，也會嚐試著逃離掙紮，但現在的他隻是靜靜地站在原地，一臉平靜的等待著下一刻的結局。

  從這一角度來說，靜謐環境對情緒的剝離似乎也閹割掉了血肉類生命極為重要的求生本能，得失之間一時難以衡量。

  如果真要向這個方向開發類似的心智類巫術，必須要考慮到類似的問題……布萊恩現在狀態古怪，即使死亡近在眼前，也依舊在心中默默的推演著在未來成長計劃中極為重要的心智類巫術的研究過程。

  現在周圍的巫師中最倒黴的卻並不是布萊恩，而是距離‘黑洞’最近的馬斯洛巫師。

  他本身就是那種沉默寡言，全身心投入到研究中的巫師，此刻碰上這種千載難逢的大好時機，自然忍不住將精神力全部投入到思維碰撞上麵，以至於對近在咫尺的‘黑洞’毫無察覺。

  卡洛斯巫師情況則好上許多，畢竟血脈類巫師是公認的對研究投入時間最少的一類巫師，再加上長久的獨自戰鬥習慣，讓他不論在任何環境都會對外界保持最低限度的警戒。

  等到他驟然睜開雙眼，不斷擴散的黑洞距離他們這些旁觀者已經不足十米，離最近的馬斯洛巫師，甚至隻有三米不到！

  “馬斯洛，危險！”

  卡洛斯巫師開口厲聲喝道。

  結果周圍的空間在光暗之翼大人法則的操控下根本無法傳遞出半點聲音，他的提醒注定隻是徒勞。

  卡洛斯巫師察覺到這一點後，並沒有選擇放棄，而是在自身不斷向遠處逃離的同時，將指尖的空氣高度壓縮，形成了一個個微小的空氣炸彈，在所有的正式巫師身邊炸裂開來。

  幾乎在同一時間，沉迷於靈感不斷湧現的正式巫師，紛紛被身體被空氣炸彈爆炸所帶來的危機感而驚醒。

  不用卡洛斯巫師再過多解釋，所有人立刻意識到了周圍的危險，用小心翼翼的姿態快速向遠處飛去。

  除了……馬斯洛巫師！

  如果其他的正式巫師分享到了布萊恩此刻腦中對於‘黑洞’擴散速度的觀察結果，就一定會明白，這種指數增長的擴散速度，如果沒有外界因素幹擾，絕對不是他們有能力逃離的。

  不過其他一級巫師至少還能在眼下保住性命，馬斯洛巫師卻幾乎在驚醒的瞬間，便保持著麵無表情的神態，迎接了無盡黑暗的吞噬……

  布萊恩眼睜睜的看著一位正式巫師就這樣消失在了黑暗之中，成為了黑暗的一部分。

  下一位又是誰呢？

  不止一個人想到了這個問題。

  光從此刻大家距離和‘黑洞’的距離來看，或許應該是最靠後的弗蘭克巫師吧。

  弗蘭克巫師同樣察覺到了這一點，於是拚命的用盡各種手段，想要逃離‘黑洞’的輻射範圍。

  但是隨著麵積的不斷擴張，‘黑洞’已經不再單單能吞噬所接觸到的事物，而是真正有了一絲黑洞天體所具有的特性，對周圍的所有物體都產生了巨大的吸引力。

  所以弗蘭克巫師在不斷努力的過程下，距離不僅沒有拉遠，反而又靠近了幾分。

  布萊恩依舊沒有反抗，靜靜的看著自己緩慢地向著黑洞飄去。

  一級巫師的手段不管最終是否有效果，終究還能試上一試，但是巫師學徒連嚐試的資格都並不具備。

  ‘黑洞’的麵積更加龐大了，就如同一盆清澈的液體中滴入了一滴並不會被稀釋的墨水。

  弗蘭克巫師大人就這樣和布萊恩麵對麵的被無盡的黑暗從背後一寸一寸吞噬。

  詭異的是雙方的表情又是如此的平靜，甚至是冷酷。

  明明逃離了危機四伏的次級空間，卻又在法則巫師大人的庇護下走向死亡，這就像是命運在不停的嘲弄。

  下一個或許要輪到我了吧……布萊恩搖頭做出了苦笑的模樣，心中卻幾乎沒有多少傷感。

  他再自命不凡，其實也不過是巫師帝國數量龐大的巫師學徒中不起眼的一員……隻是可惜沒有將腦海中許多因為兩個世界完全不同的發展體係碰撞之下所產生的奇思妙想轉化成實際的存在……

  兩米……

  一米……

  濃鬱的黑暗近在眼前，明明扮演著絞肉機的角色，卻又給人一種由衷的寧靜，仿佛投入其中就能獲得永遠的安寧。

  光憑著賣相就已經讓布萊恩聯想到了書籍中記載的大地女神教會，傳說大地女神掌管著大地與豐饒，月亮與黑夜的權柄，並且和光明教會的太陽神，分割了世間所有生靈生與死的權柄。

  太陽神帶來初生，大地女神則負責死寂……

  單從這一點，對於大地女神教會來說，光暗之翼大人就是不折不扣的最該上火刑架的異教徒！

  這或許也是教會為什麽從最開始便將巫師視作邪惡存在的化身，應該被徹底鏟除的勢力。

  “噠噠噠！”

  一陣清脆的敲擊聲突然打破了長久的死寂，讓聽到的所有巫師都不由得精神為之一振。

  而且巫師敏銳的發現，隨著聲音的闖入，環境對他們情緒剝離的效果有了明顯消退。

  顯然造成響動的源頭，至少能夠在一定程度上抗衡法則巫師大人所帶來的餘波。

  隻是布萊恩心中卻產生了一絲古怪的想法，這“噠噠噠”的聲音以及頻率，不論怎麽聽都有種高跟鞋敲擊地麵的感覺。

  巫師世界當然沒有類似於藍星那樣的高跟鞋，但同樣不乏各種款式的鞋子。

  尤其是幾萬年不止的文明傳承，窮極無聊的貴族們在穿著打扮方麵也展現出了巨大的熱情，豐富程度讓布萊恩這個異時空來客也頗為驚歎。

  “該死的，我已經三百年沒有休息了！本來以為能趁著那些該死的總是想方設法溝通異世界的老家夥們都將注意力放到舊大陸上，好好的度個假，結果……該死的光暗之翼！你最好期待不要落在老娘手裏，不然絕對讓你好看！”

  一個充滿威嚴的禦姐聲音，語氣逐漸從自怨自艾變成了咬牙切齒。

  布萊恩從這道聲音莫名聯想到了一位身材高挑，充滿威嚴與高傲，手持皮鞭的女王形象。

  尤其是現在‘女王陛下’情緒非常暴躁，所以他下意識的縮了縮脖子，暗自祈禱自己這樣的小家夥不會被對方抓來發泄情緒。

  隨著噠噠噠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周圍已經包裹上來的黑暗如同遇到了天敵一般，畏懼的向四周退去，很快便在布萊恩所在的方位形成了一個凹陷，破壞了‘黑洞’那堪稱完美的圓滑形狀。

  布萊恩的世界由黑暗漸漸地明亮起來，也終於看到了那一位在他想象中已經化身‘暴躁女王’的來客。

  隻是……對方竟然是一位外表隻有十幾歲的少女蘿莉？！

  對方身穿黑色的繁複宮廷裙裝，上麵有暗金色的絲線點綴，裙擺很長，完全完全掩蓋住了腳麵，隻有在行走間才能看到對方穿著一雙中等高度的皮靴。

  身材略微消瘦，黑發披肩，本來應該充滿稚氣可愛的臉龐，此刻卻因為生氣而顯得淩厲。

  對方此刻如同一位真正的貴族少女正在自家庭院中訓練寵物一般，一切都是顯得那麽充滿禮儀，隻不過這樣的場景似乎出現在舊大陸的貴族身上更為合適。

  最充滿違和之處在於她手中通過繩索所牽引的寵物，根本不是尋常常見的貓狗，而是一隻……蠶寶寶？！

  聯想到之前莉莉絲女巫對哈維爾捕捉到的那條蟲子所做的事，布萊恩不禁暗自腹誹，難不成巫師帝國中的女性巫師都有這樣的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