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言扳著他的肩膀，將他推開一些，道：“在說渡劫大典的事。”

  她突破了一個小階段後，空嶽真人比她還要興奮，根本沒怎麽聽她說話，就拍板決定了要給她補辦一個渡劫大典，並且還要辦的盛大無比，向整個修真界宣布這件事。

  自從千年前兩位渡劫後期的真人飛升之後，修真界的頂端力量階層就出現了斷層，雖然千年來斷斷續續也有幾人進入了渡劫期，但連著原來的那些一起，都無一例外地卡在了渡劫初期，仿佛是集體受到了什麽詛咒一般。

  已經有人開始猜測，修真界中是不是發生了什麽還沒有被發現的變化，才影響了渡劫修士的進階。

  但現在，沐言打破了這個“詛咒”。

  ——當然，先升到渡劫中期的其實是廖葉舟，隻是這件事除了他和廖葉舟的幾個心腹知道，再沒有旁人知曉，正主的身體還被揣進了儲物袋中，偽裝成一個元嬰期的小修士蹲在了天極宗中。

  不管是出於向外宗的人炫耀的心思，還是為了安撫修真界眾人，這一場慶典，都是很有必要辦的。

  沐言當然也明白這個道理，所以在空嶽真人迫不及待地和她說慶典事宜時，就順著他應了幾句。

  空嶽真人本來就興致極高，又被她難得的捧場鼓勵了，就一直將主要的程序和事宜都順了一遍，才樂嗬嗬的走了。

  沐言提了一下空嶽真人要給她籌備渡劫大典的事，問他：“你的結嬰大典是過了之後辦，還是要和我合在一起？”

  廖葉舟攥住沐言的手，用指尖在他掌心摩挲著，輕笑道：“當然是和師尊一起。”

  沐言點點頭，道：“我會轉達。”

  廖葉舟的回答，在她意料之中。

  如果她這個徒弟是個真正的元嬰修士，也許會像空嶽真人擔心的那樣，因為自己的風頭完全被師尊遮住而感到不舒服，但廖葉舟已經當了幾百年的北域魔尊，哪會在乎一個結嬰大典？

  兩人一起辦了也好，省事一些。

  不管是她還是廖葉舟的大典，肯定都要邀請一堆人來參加，難免要和人打交道，合在一起辦，還能少了一次麻煩。

  廖葉舟捏了一會兒她的手指玩，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忽然笑了一聲，叫她：“師尊。”

  沐言投去一個疑惑的眼神。

  廖葉舟用一雙漆黑的眼眸專注地看著她，道：“師尊說，這樣放在一起辦，像不像我和師尊的合籍大典？”

  沐言默了一下：“……不像。”

  廖葉舟繼續捏她的手指，又垂了下去，似真似假的抱怨，“師尊好沒有情趣。”

  不等沐言回答，他就又開口道：“師尊打算什麽時候和我舉辦合籍大典？”

  沐言道：“不必在意那一道形式。”

  合籍大典最核心的一道程序，是以雙方的精血或是神魂為載體，在天道麵前結下契約，憑借著這道契約，兩人雙修的時候就會進行的更加順利，彼此在這個過程中的獲益也會更多。

  而因為她和廖葉舟的神識深處都有著從前留下的屬於彼此的精神印記，早在第一次雙修時就已經自動地結成了契約，實際上已經沒有再辦合籍大典的必要。

  廖葉舟捏她手指的動作頓了一下，舉起來放到唇邊碰了碰，輕聲問道：“師尊是不想與我合籍？”

  他說這話的語氣輕輕柔柔的，眼中含著的也滿是溫柔，隻是眼底含著的暗光，卻分明彰顯著他此時的心態絕沒有表麵上那麽平和。

  沐言的眉頭輕輕皺了一下，似乎有些苦惱，“你原身是魔修。”

  仙魔兩道雖然不至於鬥的你死我活，但彼此之間也是互相不待見的。

  仙修中一旦發現有人和魔修有染，輕則遭人非議，重則要受到家族或者宗門的處罰；而和仙修搞到一起合籍雙修的魔修，在魔修中也會被視作異類。

  她的身份是仙道第一大宗天極宗的長老，廖葉舟的身份是北域魔尊，都處在極敏感的位置，牽一發而動全身，他們兩個人要是舉辦一場合籍大典，仙魔兩道估計都會受到不小的影響，修真界往後三百年的茶餘談資也可想而知。

  再說了，就算是要辦這合籍大典，該在哪辦？在天極宗還是北域廖葉舟的地盤裏？

  這些亂七八糟的問題，想想都讓人腦袋發疼。

  廖葉舟將她的指節都捏得泛出了淡淡的粉色，才終於舍得將她放開，隻是他似乎要時時刻刻粘著沐言一般，立刻又去碰她的肩膀。

  他聽出沐言的未盡之意，沉默了一會兒，低聲道：“徒兒明白師尊的顧慮。”

  沐言摸了摸他的腦袋，覺得今天的徒弟似乎異常乖巧懂事。

  然而廖葉舟的下一句話，就打破了這個短暫的幻覺。

  廖葉舟抬起頭，直視著她，又露出了一抹笑來，溫順道：“可師尊不要忘了，徒兒現在並不是魔修。”

  沐言：“……”

  雖然比仙魔結合要好一些，但師徒合籍雙修這種事在修真界中也是十分罕見了。

  旁人的眼光和議論倒是其次，隻說她師弟空嶽真人那裏，還不知道要怎麽解釋。

  廖葉舟拉長了調子，溫柔地叫他：“師尊——”

  沐言被他叫的頭疼，用兩根手指堵住他的嘴：“好好說話。”

  廖葉舟被師尊用微涼的手指堵在唇上，有一瞬間腦海中沒有了任何想法，心神全部被唇上的觸感占據了，他將唇瓣微微張開，舌尖碰了碰堵在前麵的手指。

  沐言將手指抽回來。

  廖葉舟沉吟了一下，道：“師尊是覺得徒兒的修為配不上你嗎？”

  沐言：？？？

  她疑惑道：“你在……”胡說什麽。

  廖葉舟卻打斷她的話，低聲道：“徒兒知道了。”

  沐言：？？？

  知道什麽？

  她自己都不知道，這人究竟是自己悟出了什麽奇奇怪怪的東西！

  廖葉舟接著道：“徒兒會努力修煉，早日配上師尊的。”

  沐言放棄和他交流，靜靜地看著他表演，甚至懶的配合。

  廖葉舟自說自話的功夫顯然和空嶽真人有的一拚，居然就這麽自顧自地苦惱了起來，“隻是徒兒天資愚鈍，就算勤加修煉恐怕也長進不大……”

  沐言：“……”

  “……還請師尊多幫助徒兒一些。”廖葉舟看著她，眼中盛滿了孺慕。

  沐言：“哦。”

  廖葉舟絲毫沒有被她冷淡的反應打擊到，溫順地笑了笑，道：“不如就從現在開始。”

  沐言眨了一下眼。

  問，修為比對象高了不止一截該如何幫助對象快速進階？

  當然是雙修。

  徒弟太過好學，沐言這個當師尊的自然也不好推脫，於是兩個人便刻苦地修煉了起來。

  沐言頗有些後悔，為什麽自己沒有在廖葉舟開始表演的時候就提高警惕，直接把這個油嘴滑舌的徒弟扔出去？

  她並不排斥和廖葉舟雙修，事實上絕大多數嚐試過神魂交融的修士，都無法拒絕道侶的邀請。其實雙修本身也是一件很正經的事，屬於輔助修煉的一種，和純然的身體交流並不是一個概念，所以其實大家對此都十分坦然。

  隻是廖葉舟這人戲太多，每次總要先自導自演地說一波騷話，於是氣氛莫名就變得讓人羞恥了起來。

  簡直是一言難盡。

  “……”

  空嶽真人是個很有行動力的人，才剛和沐言提了要舉辦渡劫大典，不過十天的時間，已經將請帖都發了一遍了。

  如同沐言所料，對於天極宗的空玄真人突破到渡劫中期這件事，所有接到請帖的人反應都非常快，幾乎是在收到請帖之後，就立刻帶著厚重的禮物往天極宗趕來，也不管離慶典真正舉行的時間還有足足半月多。

  客人陸陸續續地到了天極宗內，被分到了各個長老掌管的峰頭居住。

  因為來的人數實在太過可觀，一貫清淨的望月峰也沒能逃過接待客人的命運。

  望月峰上也多了很多仆從，不過不是給這座峰頭的主人用的——空玄真人有著一個一手包辦了她所有雜物的大徒弟，根本不需要別的仆從——而是用來照料客人的起居。

  廖葉舟正和一個小管事核對用品清單，眉眼間依舊是一片溫和，看不到絲毫因為這繁雜事務生出的煩躁或者不耐。

  小管事偷偷打量了這廖師兄一眼，心想這位內門的大師兄果然如傳言中說的那樣，做事溫溫和和的，即使眼前都是等著處理的事務，也依舊不見一絲浮躁，對他一個小管事也極有禮貌，怪不得那麽多人都對他那麽推崇。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廖葉舟內心都快煩死了。

  這幾天望月峰的雜事多的離譜，肯定是不能讓師尊忙這些的，他那僅有的兩個師弟中又隻有半個二師弟頂用，幾乎所有的事情都要經由他過目一遍。

  想他堂堂魔尊連自己領地中的事都沒怎麽管過，如今卻在仙修宗門中如此盡職盡責兢兢業業，要是讓下屬知道了，不知道會露出什麽表情來。

  不過這還不算什麽，主要讓他感到不高興的是，他的好師叔空嶽真人這幾天總將他師尊拉去主峰談事，於是他忙了一天後，連師尊的麵也不一定能見著，簡直氣得說不出話來。

  今日還是那樣，去了大半天了，也不知道入夜前能不能回來。

  廖葉舟忍不住在心中給空嶽真人紮了個小人，每想師尊一次，就在上麵戳一根針消氣，不多時，那小人正反兩麵都已經被紮的密密麻麻，完全找不到下針的地方了。

  這邊用品單子還沒對完，門口忽然又來了一位管事模樣的人。

  廖葉舟掃了一眼，發現是主峰那邊的一位大管事。

  因為空嶽真人將大典的時間安排得太近，主峰那邊也忙得腳不沾地，管事應該是有重要的事務才會來找他，於是廖葉舟將手中的事務暫且放下，讓身前的小管事稍等一會兒。

  果然，大管事走到他身邊，低聲說道：“請真君再騰出一間小院來，最好靠近峰頂一些。”

  天極宗內的每個峰頭都埋有一條靈脈，中心位於峰頭的位置，所以越靠近峰頂靈力就越濃鬱。

  給客人安排住所的時候，地位貴重的就安排在山腰上，一般的都安排在了山腰以下。

  廖葉舟覺得事情有些不大對勁，皺眉道：“名單不是都已經報過來了嗎？”

  每個峰接待的客人早在數日前就定下了，怎麽現在忽然又要加人，還非要靠近峰頂的位置。

  難道是來了什麽意想不到的大人物？

  這幾天望月峰上住進來的人已經夠多了，廖葉舟完全不想再接收任何客人，尤其是那種身份高、會來厚著臉皮跟師尊套近乎的。

  管事咳了一聲，道：“是明炎真人和他的一位師妹，原本發請帖的時候聽說他不在宗內，就沒有提前安排他的位置，隻是誰想到剛發完請帖她就回了宗，現在正跟著師尊在路上呢。各峰頭都已經滿了，隻數空玄長老這裏還算空餘，宗主就將他安排到了這裏。”

  廖葉舟：“……”

  這天極宗內加上主峰，總共有九個峰頭，就算再擠，兩個人總還是能塞的下的。

  不說別的地方，就說主峰裏，據他所知，空著的地方也不少。

  當然，主峰並不是每一位客人都能住的，隻有那些長老宗主級別的，或是門派中的首席弟子，才會被安排到主峰內居住。

  不過明炎真人出身大宗，師尊也是鼎鼎有名的人物，這樣的身份住在主峰上怎麽也算是綽綽有餘了，卻非要塞到這裏來。

  他們望月峰總共就四個原住民，其中隻有一位和這明炎真人有過交集，還被眾人當了上百年的茶後談資。

  這是奔著誰來的，傻子也能猜得出來。

  廖葉舟表情不變，將心中那個紮滿了無數銀針的空玄真人的小人撕碎了，又重新紮了一排新的。

  管事不動聲色地打量他一下他臉上的表情，道：“還請真君體諒，這位明炎真人身份特殊，所以宗主才讓在下來打擾真君，請真君給明炎真人安排一個好住所。”

  廖葉舟淡聲道：“請宗主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