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2章 拯救偏執黑化皇帝13
作者:愛睡的團子      更新:2021-01-01 19:13      字數:4484
  他收緊雙臂,輕輕在她額上印下一個吻。

  卯時的天還未亮,為了不擾了沐言美夢,樓迦若隻讓人留了一盞燭燈,等隨侍們為他換好朝服,他正待提步,就聽她輕輕喚了聲:“迦若。”

  回頭隻見她在錦被中支起身,烏黑柔亮的長發逶迤在榻上,明亮通透的雙眸在昏黃的燭光映照下明明滅滅,整個人單薄得有些脆弱。

  樓迦若轉身將被子拉起蓋住她的肩頭:“朕吵醒你了?”

  沐言搖頭,拉著他的袖口輕輕晃了晃,眸色中染上了蒙蒙的水霧:“我想你今天在宮裏陪我。”隻陪一天,一天就夠。

  難得見她這麽依戀自己,樓迦若幾乎都快要忘了那些煩心的事,他彎起唇角,笑容沐暖得就像陽光破開雲霧,俯身在她唇上輕啄:“乖,再睡一會兒,朕很快就會回來。”

  沐言低下頭,眼中酸澀得承不住那滴重量:“……很快是多久?”

  樓迦若輕輕歎氣,將她擁進懷裏,心底柔軟得就像塌了一角:“晚膳之前,朕一定回來陪你。”也許他不該剪斷她的雙翼,將她一直困鎖在這宮中,可是,他沒有辦法說服自己放手。

  樓迦若頓了頓,輕聲哄道,“晚上換身衣服,朕帶你出宮去逛夜市。”像對真正的夫妻一樣,牽著她的手,出去逛逛街、買點瑣碎卻並不一定能用得上的小玩意兒,她或許會像他一樣期待這樣的相處方式。

  沐言微微點頭,語聲低不可聞:“嗯。”

  早朝的時辰將至,樓迦若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背,轉身出門,行至宮門卻聽得一聲清悅的呼喚。

  “迦若——”

  他回眸,沐言長發微亂,一襲皎潔的白色素衣,雙足赤"裸立在門邊,隔著飄飄蕩蕩金黃的銀杏落葉,她的雙眸仿似籠罩在晨間的霧氣中,恍恍惚惚凝著露珠的輝光。

  “不要忘了,”沐言笑得瀲灩,眼底卻藏著清清淺淺的憂傷,“我在這裏等你。”

  她輕薄的長裙被晨風吹起,衣袂飄舉,弱不禁風,襯著巍峨莊嚴的殿閣背景,顯得無比的寂寥。

  樓迦若的心中驀然就升起了一片綿綿密密的刺痛,他彎了彎嘴角,柔聲回應:“好。”

  樓迦若最後終是離開了,沐言無力地靠在門邊,有人將披風搭到她的肩頭,聽聲音仿佛是連翹:“娘娘,皇上都走遠了,外麵太涼,咱們還是進去罷。”

  沐言直起身,攏了攏肩上墨色的羽緞披風回身入內,**白皙的腳下是光可鑒人的地板,沁涼入心,她背脊筆挺,語聲低緩:“連翹,你不是有個兄長在皇上身邊當金刀侍衛嘛……”

  這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如果其中一定要有人退讓,那個人,肯定不會是她!

  賞花宴中衣香鬢影,跟一眾鶯鶯燕燕相比,其間最為出色的還是要屬太尉之女。安雲欣今日身著一件火紅的長裙,眉目爽朗,有一份天然去雕飾的自然清新,尤其是眉間唇畔的英姿氣韻,確實有大家之風。

  席間的才藝表演各有千秋,安雲欣的劍舞剛柔相濟、身若驚鴻,一出場便豔壓群芳。

  樓迦若穩坐在高位之上,視線在她英姿勃勃的麵上停留了片刻,眼中浮現的,卻是清晨孤孤單單地立在宮門的那個寂寞身影。

  他指尖微動,正待起身,卻見手旁遞過來一個紅漆描金的海棠花托盤,盤中是支華美的鑲玉鸞鳳金釵。太後沐聲徐徐道:“皇上,該為勝者頒獎了。”

  環目四顧,太尉臉上掩飾不住的喜色,安雲欣盈盈秋波內傳送的嬌羞,還有太後隱隱的哀求目光,樓迦若指腹拂過那支代表著後位的鳳釵,釵頭尖利,耳畔有沐言柔軟的音調縈繞不去。

  ——不要忘了,我在這裏等你。

  樓迦若深吸了一口氣,拈起金釵緩緩起身……

  昭桓宮內,沐言抱膝坐在寬大的龍榻上,身上還是晨間的服飾,素衣黑發,整整一天,她就這麽安靜地坐在榻上等著他,不進食,也不說話。

  月光透過半開的窗欞探進來,房內沒有點燈,隻有連翹默默地立在一旁,望著她的目光中帶著幾分憐憫。

  晚膳時間已經過了,樓迦若卻沒有回來。平時有他在的時候還不覺得,如今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這上麵,才覺得這張床空曠得可怕。

  更可悲的是,愈是這種時候,她愈是難以抑製地思念樓迦若。沐言垂眸掩去眼底的水霧,他既然編了個很大的網,將她牢牢困在了這裏,自己也應該留下來陪著她才對,怎能扔下她一個人不管呢……怎麽辦呢,她不想一個人痛。

  沐言仰望著房梁上垂下的一道白綾,那是連翹親手打的結,應該很牢靠,她微微笑了笑,笑容還是一如既往的明豔:“出去罷,讓我一個人待會兒。”

  “……娘娘。”連翹皺眉,猶疑不決。

  “不用擔心,我有分寸。”沐言輕聲打斷她的話。

  連翹默然退出殿外,皇上已在回宮的路上,但願兄長的報訊不會遇上什麽差錯,否則,恐怕整個昭桓宮上上下下的人,都要為娘娘的鋌而走險陪葬。

  夜色漸深,沐言緩緩下地,素白的裙裾悠悠拂過地麵,地板冰涼沁人,她卻一無所覺。

  這個時候,宮外的夜市應該已經開了,他們現在本該攜手遊走在熱鬧的市井之間,手裏拿著宮中沒有的雜七雜八小飾品,一路品嚐過攤上美味的風味小吃,相愛的兩個人在街頭巷口時不時輕聲絮語,相視而笑。

  他們本該相依相守,可是,他卻食言了。

  月色映照下的地板泛著沐潤的光澤,纖纖赤足步步行過,沐言輕輕踏上安置在白綾之下的檀香木圓凳,白綾柔軟絲滑,她慢慢將下頜探入綾圈。

  窗外有三長一短的夜鶯清鳴響起,沐言勾起嘴角,清清淺淺地微笑,毫不猶豫地踢開了足下的圓凳。

  白色的裙裾著她的動作微微揚起,又緩緩飄落。

  喉間的疼痛蔓延上耳際,沐言有些透不過氣,她平靜地闔上雙眸——樓迦若,要是我死了,你會不會悔不當初?

  沐言如果死了,他該怎麽辦,樓迦若不敢想……

  當他踏入房中,甫一看到懸掛在半空中微微晃蕩的那個熟悉身影,渾身的血液都凍結了!

  樓迦若不知道自己麵上是什麽表情,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撲上前將她抱下來,他的腦子裏麵隻剩一片空白。

  她就在他的懷中,悄無聲息得恍似隻餘一具軀殼,螓首後仰,黑發猶如潑墨從他的臂彎垂瀉而下,白皙脖頸上的那道青紫明顯得刺目。

  樓迦若全身發抖,她怎麽敢這麽做,她怎麽敢背著他尋死?!樓迦若嘶聲大喊,清朗的語調再也維持不了平靜:“太醫!快傳太醫!——”

  被粗魯的侍衛驅趕著一路跑過來的太醫見勢不妙,來不及停下喘口氣,便被嚇得連滾帶爬地上前把脈,一脈過後才小心地抹了把冷汗:“回稟皇上,因為投繯時辰尚短,娘娘性命無礙,隻需調養幾日便能恢複,不過嗓子受損,最好暫時不要開聲說話,下官這就去開方為娘娘煎藥。”

  榻上的沐言尚未蘇醒,頸間的白帛襯著她沒有血色的麵容,更顯得一張小臉可憐兮兮。

  昭桓宮內的宮’女、宦官跪了一地,樓迦若的聲音陰寒得令人心底結冰:“全部拖出去挨著杖斃,你們娘娘什麽時候醒過來,什麽時候再停!”

  這時候的侍衛可不敢徇情,他們粗暴地拉起哆嗦著伏跪在地的下人就往外拖。殿外一片淒風苦雨,劈劈啪啪的杖責聲和著壓抑的啜泣求饒,連翹忍不住膝行幾步重重叩首:“娘娘心善,必見不得有人為此送命,求皇上開恩——”

  “你該慶幸她還活著,否則,就憑你們兩兄妹慫恿主子自盡,朕就有一百個理由滅你滿族!”樓迦若冷然厲聲。

  連風中途的外出,昭桓宮外三長一短的夜鶯啼鳴,連翹一反常態地在宮外迎駕,沐言剛好能對上時辰的投繯,若說清醒過後的樓迦若再猜不出這是早有預謀的一個局,他就枉為一國之君了!

  “將連翹、連風綁起來,押入大牢聽候發落!”他恨沐言不信他,更恨她寧願瞞著他設局,也不願意坦白說出她不想他立後的話!可是這一切,都比不過看到她懸在梁上那一刻的後怕來得強烈。

  殿外的哭聲漸微,榻上沐言鴉黑的睫毛輕輕抖動,她張嘴,卻痛得說不出一個字。

  冰涼的小手遲疑地攀上他的尾指,樓迦若回頭,深深凝視她,仿佛看進了她的心裏,“你在做之前,有沒有想過後果?”有沒有想過他也會痛徹心扉,想過他會拉著無辜的人為她陪葬,想過如果算計失誤,他該如何自處?

  沐言口不能言,兩行清淚卻倏忽而下隱入發鬢。

  她不是不清楚他能看破,她能利用的資源太少,怎麽可能比得過天子手下的眼線。她也明白他想通後會發怒,沐言隻是想賭一把,賭他們這些日子的相處不是她的一廂情願。

  高高在上的樓迦若又怎麽能夠體會得到,一個女人對自己心愛的男人布下個明知他會識破的局,該是何等的悲哀?!她是隻被他豢‘養在深宮中的金絲雀,除了自己的生命,沐言想不出還有什麽手段能夠令他低頭。

  她隻是不願跟其他女人分享一個丈夫,也不想獨自一人痛苦,沐言隻是太自信,確定從他踏入宮門的那一刻到進屋的距離不足以令她喪命。

  樓迦若抬手,輕輕抹去她的淚痕,指腹在她粉嫩的麵頰摩挲,語聲哀然,“放心,朕沒有立後,當朕站在安雲欣麵前,心中想到的人卻是你,那時候朕就明白,朕已經輸了。”

  沐言小心翼翼地支起身伸臂抱他,樓迦若沒有動,就那麽任由她埋進自己胸前。

  “你一直問朕,到底有沒有愛過你,”漂亮的眸中漸漸彌漫出一絲疲倦哀傷,他的聲調從一開始的浮躁,漸漸變得沐和平淡,就像是在述說別人的故事,帶著讓人心驚的決絕,“朕現在可以回答你,朕愛著沐言,隻愛你,沒有別人。”

  沐言收緊雙臂,淚水濡濕了他的衣襟,樓迦若輕撫過她的發際,指尖微顫,“可是,現在朕很難過。”非常非常地難過,數月的耳鬢廝’磨,相依相偎,也敵不過“信任”二字。

  如果能忘了往日的那些齟齬不和,忘了他們之間曾經有過的背叛欺騙,或許在立後一事的最初,兩人就能把一切攤開來坦誠相對,隻是可惜,他們的感情裏摻雜了太多的不確定因素。

  他已盡力,卻無論如何也無法打破橫亙在兩人之間的那道屏障,沐言不信他,就像他也不相信她的真心一樣。

  這不是她的錯,也不是他的錯,隻是從一開始,他們就走錯了方向。

  “阿言,朕有些累了。”樓迦若歎了一口氣,拉下她的雙臂,緩緩起身出門,頎長的背影載著門外瑩瑩的月光,平白透出了幾分蕭瑟。

  殿外的杖擊聲驟然停歇,逃過一劫的宮‘女、宦官叩頭謝恩聲不絕,樓迦若置若罔聞,一步一步,頭也不回地慢慢踏出了昭桓宮。

  沐言怔怔地坐在六尺寬的龍榻上,望著門口被風拂起的幔羅,沒有像上次一樣追出去。

  在她養傷的那段時間裏,樓迦若再沒有回過寢宮。沐言不確定他會不會像從前一樣,在她睡著之後來看她,但是在堅持了幾晚沒有入眠卻一無所獲之後,她漸漸開始相信,樓迦若這次是真的想要跟她分開,彼此冷靜一下了。

  有些事情不到最後,沒人會知道結局到底是好是壞,暫時的分開也未嚐不是一件好事。他心裏的那道傷疤貌似結痂,實際內裏早已化膿腐爛,如果不將它擠出來徹底清理,就算她再怎麽做,也無法走進他封閉的內心。

  半個多月後,沐言搬離了昭桓宮,重新遷入原來那座熟悉的小院,隨行的還有連翹、貓王和幾個伺候慣了的侍女。

  對於她的離開,樓迦若未置一詞,隻是淡淡地瞥了李公公一眼,便默許了她的行為。

  賞花宴上不歡而散所造成的後遺症尚未消除,內定之事雖然並未宣之於眾,但是有眼色的臣子早已估摸出了事情的真相了,不少人提前借著各種名目往太尉府送禮道賀。而樓迦若的臨時變卦,不啻於明晃晃地在他的老臉上扇了一記響亮的耳光。

  盡管那晚樓迦若與太尉一黨周旋了甚久,暫時安撫下了他們憤怒憋屈的情緒。但是新皇一不納妃,二不立後,還是引起了朝臣們的強烈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