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逼宮(四)
作者:朱顏1999      更新:2021-03-10 07:22      字數:5385
  弘晝所說的弘皙,乃廢太子允礽的第二子,是皇帝和弘晝的堂兄。弘晳自幼深受祖父康熙的喜愛,養育宮中。弘皙的事,是指乾隆四年的“弘皙逆案”。

  先帝以聖祖遺命,命恒親王允祺、裕親王保泰、淳親王允祐、貝勒滿都護,安排弘晳及其眷屬藏身至距京城外二十裏的鄭各家莊,分四百餘間房。當時,先帝亦命人以禮相待弘皙,並以隆重禮數,令弘晳攜自己的眾多妻妾子女及親弟,妥善分家安排藏身至皇城宮外,並且亦命上千位兵丁家臣奴仆保護弘皙的鄭各家莊。並安排弘皙的一子仍舊由十五王爺允禑養育之。而弘晳之父允礽因有罪因此仍然被禁錮於皇城之內鹹安宮。

  先帝十分關心弘晳,弘晳亦在奏折中常稱呼本是叔父的先帝為“皇父”,與弘晳關係融洽。並且,弘皙每月可特別例行一次赴京參與朝會、射箭及壇廟祭祀等。

  雍正八年五月,先帝下令理郡王弘晳晉升繼承其生父允礽和碩理親王之位子,成為同輩中王爵最高等級者。而弘曆是到雍正十一年,才和弘晝一起封王。弘曆被封為和碩寶親王,弘晝被封為和碩和親王。

  到了乾隆四年十月,皇帝諭曰:“弘皙乃允礽之子,皇祖康熙時,父子獲罪,將伊圈禁在家。我皇考雍正禦極,敕封郡王,晉封親王,朕複加幫助恩厚待之”。並直指弘晳“行止不端,浮躁乖張,於朕前毫無敬謹之意,惟以諂媚莊親王為事,且胸中自以為舊日東宮之嫡子,居心甚不可問…”

  “胸中自以為舊日東宮之嫡子,居心甚不可問”,這是多重的話!且弘晝知道,皇帝並未曾在先帝麵前幫助弘皙或者其他同輩弟兄的王爵。

  對此,弘皙在宗人府聽審時,極力反抗這些不實的指控和供述。而宗人府又發現查出弘晳的罪其實是他與允祿、弘昇、弘昌、弘晈等私相交結往來,據此皇帝革除弘皙的親王爵位。弘昌弘晈,和弘曉一樣,都是老十三王爺允祥之子,弘晈和弘曉還是一母同胞,乃嫡福晉兆佳氏所出。

  二十九日,宗人府奏曰:“理親王弘晳因罪革退,其王爵請令何人承襲”。皇帝命令由弘晳的十弟弘遞降繼承允礽之位,封為理郡王。

  乾隆四年十二月,皇帝以心懷異誌等罪名,囚禁弘晳於景山東果園。諭曰:“從前的阿其那允禩、塞思黑允禟幹犯國法,然現在的弘皙竟敢擅自仿國製設立會計掌儀等司,此三人皆是居心大逆且幹犯國法的”。弘晳、和子孫依照阿其那允禩、塞思黑允禟的子孫,皆被革除皇室宗籍。而弘晳也被改名為:四十六,因此時弘晳四十六歲。

  皇帝審理弘皙的案件,從發現審理到定罪隻花了三個多月時間。乾隆七年九月,弘晳卒死,年四十九歲,無諡。

  吳德雅聞言,麵色慘然,道:額娘就是怕有今天!她才為了您忍氣吞聲,又一直要您退讓。王爺,如果您不入軍機,做個賦閑宗室,就不會有今天。那麽多王爺,不都是那樣嗎?額娘過世之前,您不就是那樣嗎?如今,我隻能去求太後,求她老人家為我們說情,她定會看在額娘的份上。以前,太後就帶著寡居的三福晉住,我相信,她絕不會像皇上那樣狠心。

  弘晝搖了搖頭,道:沒用的,額娘去世時,我說去給皇考守陵,他也不肯,就是不肯放我離開他眼皮子底下。太後,不管她想些什麽,她怎能左右弘曆。你再想想弘曕,去年九洲清晏失火,他晚了一些趕到,弘曆後來說他當時嬉笑如常,毫無關念之情,以幹預朝政罪削爵為貝勒,對一個年輕無實權且已過繼給十七叔的小弟尚且忌憚至此,何況是我。我就是賦閑在家,他也不會放過我,我和永瑺不一樣,和其他王爺也不一樣,我是弘字輩,又是他的親兄弟。

  心裏卻想起額娘死後,他去宮裏祭奠,因那拉氏佩戴的玉佩,明白了是她當年給的一飯之恩……在靈堂,她要自己振作,說自己是大清的和親王……是吧,也許真的是從那時候開始,她便開始設計自己利用自己,袁春望說的沒錯,自己就是蠢。但她經曆的那些事,那些委屈冷落和傷心,那絕對不是為利用自己裝出來的。弘曆要廢後,也絕不是假的,立皇貴妃是他的提議。弘曆,他究竟有什麽好?值得她這樣念念不忘,值得她這樣委屈自己?!

  然後他一笑,心道:不是故作荒唐就是忍氣吞聲唯唯諾諾,否則就是死,到底應該選哪樣?自己乃昂藏八尺的男兒,已受夠了。連鐵獅子胡同這宅子都是當年老九允禟的府邸,弘晝,這就是你的命,而且是你自己心甘情願,又怎能怪她……

  窗外,夜色深沉,月亮又圓又大又亮。

  八月底,皇帝發落了兩淮鹽引案,宣布在普福的老宅後院掘地三尺,終於挖出二百萬兩白銀,贓銀全部找到,命將高恒、普福、盧見曾絞監候,秋後處決。高恒抄家,家產入公,高恒的舊宅邸後被改建為固倫和靜公主的府邸,即七格格府邸。

  傅恒因高斌之故,為高恒求情,說請皇帝看在慧賢皇貴妃的份上,免高恒一死。皇帝怒道:如皇後兄弟犯法,當奈何?如果這個貪贓枉法的人是你,朕也不會看在容音的份上饒了你!傅恒便低了頭,不再說話。皇帝看著他道:傅恒,你多次為高家求情,朕心裏都明白。然後長歎了一口氣,道:高寧馨,朕本來就對不起她,就讓她在地下恨朕吧!傅恒還要說話,皇帝閉上眼睛,擺擺手,要他退下。

  盧見曾乃康熙六十年進士,不僅勤於吏治,而且愛才好士,擅長詩文,時人評價道:“主東南文壇,一時稱為海內宗匠”,是有影響的文學家。紀昀將長女嫁給盧見曾的長孫盧萌文,紀昀和盧見是親家,因此案被發配。

  盧見曾乾隆二年就曾任兩淮鹽運使,曾收受鹽商價值萬餘之古玩。因劉統勳也參與審案,劉統勳將案情告訴刑部右侍郎王昶,王昶轉身就將此事告訴了紀昀。紀昀得知此案案情後,擔心盧見曾一旦被查出有罪必殃及兒女,搞不好自己也會受到牽連,於是將一包鹽、一包茶包入信封傳信。信輾轉到了盧見曾手中,盧見曾不解:我曾是鹽運使,難道還缺鹽、茶不成?嘴裏說著“鹽、茶,鹽、茶”突然醒悟,於是盧見曾立即將家產全部轉移。

  皇帝問,紀昀不得已講出了實情,查其漏言,被降罪革職發配烏魯木齊長達三年。盧見曾於行刑前九月以古稀之年死在獄中,終年七十八歲。皇帝念及盧見曾年近古稀,深受牢獄之災,又頗有功勞,許保留其全屍。盧萌文心灰意冷,退出官場。盧見曾死後三年,劉統勳上書皇帝,一方麵陳述盧見曾整修西湖水利的業績,一方麵指出揚州官員和鹽商奏折中有不實之詞,為盧見曾平反。

  萬壽節那晚瓔珞回去後,便一直在想袁春望,想他看著自己的眼神,他的歎氣,他的黯然......過了兩日,她問明了容妃,趁自己進圓明園去見令貴妃,便去冷宮看袁春望,卻見袁春望已經神誌不清。在後院,他蓬頭垢麵,拿起地上的一片破菜葉子,在喂地上的木馬桶,口中說道:來,乖乖,阿瑪疼你,哎呀,你受了多少罪啊,阿瑪都不知道,好在你來了,阿瑪好喜歡,好喜歡,這個好吃,你吃吧,吃吧!乖孩子!唉,不哭不哭,有阿瑪在,誰敢欺負你!阿瑪可是大清的皇帝!不怕啊,不怕!孩子!

  瓔珞感到一陣強烈的心酸,眼淚奪眶而出。袁春望一轉頭,看見了她,一愣,問道:你是誰?然後笑起來,道:啊哈,瓔珞,你回來啦!傅恒不要你,你回來啦!我太高興了!不怕不怕!有我呢,我會保護你,瓔珞!我會保護你!時刻保護你!別哭啊,別哭!他有什麽好的,哥哥我對你才是真好!說著竟然越過瓔珞向外走去,原來他並沒有認出瓔珞。

  瓔珞轉身看著他,想起那些年在辛者庫和圓明園的許多往事來,心裏受到了重擊,隻聽他又低聲道:瓔珞,別哭,噓,別哭。我阿瑪不要我,不要緊,你要我就行,我也要你,哈,我們永遠在一起,永遠在一起,你瞧這園子多美啊,咱就住在這裏一輩子,一輩子,噓……說著,又狂笑起來:這是我們倆的秘密,哈哈哈,他們都不知道!我太開心了!高興地手舞足蹈……

  忽然又轉過身來,怒道:瓔珞,你怎麽能去委身弘曆?!你瘋了?!你不是最恨他麽?哥哥知道,你不稀罕做妃嬪,你不愛榮華富貴,你隻是為了報仇,可是,我們還可以想別的辦法啊!哥哥幫你想別的辦法!接著跪在地上,跪行幾步,走到瓔珞麵前,抬起頭來,看著她,轉為哀求:瓔珞,瓔珞,你不要走!我什麽都沒有了,但隻要你陪著我,我不和弘曆計較,我再不恨他,他做他的皇帝好了,我和你廝守一輩子,瓔珞!瓔珞!說著哭起來,身子向前一倒來抱瓔珞。

  瓔珞知道,他並不認得自己,但還是吃了一驚,猛向後退,袁春望摔在地上,滿嘴是土,痛哭不止,口中還在哀懇:瓔珞,瓔珞,你不要走!不要走!不要走……瓔珞又淌下淚來,剛要上前去扶他,袁春望又坐了起來,仰天恨恨地道:弘曆,你這個殺千刀的,你竟然真將瓔珞給了傅恒?!你也瘋了!真是蠢哪,你上了那拉氏的當了!哈哈哈,大傻子!大傻子!什麽聰明過人的皇帝!就是個傻子!哈哈哈……突然話音又轉,怒道:那拉氏,她自以為高明,哼,她給你提鞋兒也不配!哼,她不僅沒有弘曆,我也不讓她有好日子過!

  然後臉上轉為溫柔的神情,用手空圍一圈,輕聲道:瓔珞,瓔珞,別怕,別怕,傅恒有什麽好的?他們和我們是不一樣的人,你可別糊塗,你隻有哥哥,哥哥也隻有你,別怕,別怕啊……別怕……我們回家。說著站起來,似乎扶著一個人,歡喜地向外走去。瓔珞怔怔地看著他,說不出話來。

  瓔珞回去後,便和衣躺在床上,流淚不止。傅恒回來的時候,見她這樣,自然吃驚和擔心。將她從床上抱起來,抱在自己懷裏,問她是怎麽回事,她便把今天看見的事簡略說了。然後說:我一直不知道,原來他對我……傅恒點了點頭,道:他是一個很可憐的人,雖然他很狠毒,命運對他很殘酷。瓔珞流淚道:太後說的那些話.....其實他真的是先帝之子,對嗎?

  傅恒道:太後當然要說他不是,她其實也不知那時那地的情景,若袁春望真的是先帝之子,她不能殺了他,皇上也不能殺了他。反正他也不能再作惡了,就說他瘋了,結果他聽了太後的話,受到極大打擊,真瘋了。瓔珞長歎了一口氣,道:不幸生在帝王家!傅恒也略有黯然,道:隻是沒想到,他連珍兒都殺,真是罪大惡極。

  瓔珞道:我也不明白,他殺珍兒做什麽?反正他所有的秘密我們都知道了。傅恒道:也許就是要珍兒為他陪葬,因為珍兒是他的人。

  瓔珞打了個寒顫,抱著他,道:少爺,那天晚上,你一言不發,是因為心裏難過嗎?傅恒道:兄弟鬩牆,謀逆逼宮,這不是好事,皇上心裏不好過,太後心裏也不好過。瓔珞歎了口氣,道:我覺得我們是不是做錯了?將他們逼到這地步。但竟然皇後還逃脫了。

  傅恒道:‘薑太公釣魚,願者上鉤’,這本就是皇上自己的心病,他一邊縱容弘晝,一邊借我來控製對付弘晝,我們當然要成全他。瓔珞,我們沒有錯,不說我們的親人,想想所有無辜的死者和受害者,想想這天下的許多人,他們也都是父母生養的性命。我帶多羅悄悄去護國寺的塔林挖掘銀子時,他也不敢相信……不僅蔡將軍,邵璠這次也立了大功,連帶光璠堂都被皇上看重了,除了撥款,皇上還賜了‘日光下澈’四字匾額,有意把光璠堂立為民間的漢官學。至於皇後,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你放心吧。

  瓔珞點點頭,道:真想不到,漢人這麽恨弘晝,趁鹽引案發,便有人匿名報給邵先生,就是想一舉置他於死地。你和普達娃在兩淮那樣追根溯源都查不出來。少爺,你覺得匿名的那個人是誰?傅恒搖了搖頭道:江南江北多少漢人因為文字獄家破人亡,慘絕人寰,而且白蓮教無孔不入,弘晝可是他們的大仇人,但也許就是朝中之人也未可知,弘晝專橫跋扈,排除異己,宗室和朝臣多有對他不滿的,不過是畏其為親王,皇上又一直縱容著他。我覺得邵先生知道,他那學堂,遍收子弟,多半是消息集散之所,但他既然不說,我也不問。

  瓔珞歎了口氣,道:白露聽說袁春望瘋了,咬舌自盡了,袁春望說自己都是聽主子皇後的吩咐,她自然不疑心,她說原來宮中的敬事房副總管田進犯事本該被處死,被袁春望偷梁換柱放出宮後,長住在沿海,袁春望叫他尋來的魚鮫粉,她原來隻是沒想到,溫柔善良正直賢淑的皇後在暗地裏做著這些事。我和沉壁說,田進就隨他去吧,袁春望再不能指使他什麽。可葉大夫說,瑞貴人沒法救了,那毒並無解藥,而且下了好幾年,還能拖一段日子。

  傅恒也長歎了口氣,道:不要告訴他們。瓔珞點點頭,道:葉大夫告訴沉璧和奕祿的是,沒有解藥,不下毒了應該就無礙。德保家本是一心要女兒好,卻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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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弘晳逆案】弘時死於其父雍正之手,而弘晳逆案是乾隆登位以後的事,詳情如文中所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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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弘晝府曆史沿革】胤禟九貝子府位於鐵獅子胡同,今張自忠路路北。胤禟宅東臨北新橋南大街,南臨鐵獅子胡同東口,西與恭親王常寧府為鄰,北臨府學胡同。胤禟宅原應為恭親王常寧府邸的一部分,在胤禟分府時恭親王府有個一分為二的過程,一部分劃給胤禟作貝子府,一部分留給滿都護為貝勒府。雍正四年(1726年)胤禟被削爵、幽禁,宅被收回。後胤禟府分給雍正的第五子弘晝,成為和親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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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乾隆京城全圖》上繪有此府,呈南北長條形。府東前麵中軸線上主要建築有:麵闊5間的正門,麵闊7間的大殿,各麵闊5間的左右配殿,麵闊3間的後殿,麵闊5間的後寢,麵闊5間的後罩房。其後又有一層院落,門內有2座殿、1座房,皆麵闊5間,均與前麵建築在一條軸線上。府西有附屬房建築百餘間。整個府的最北部圍牆內又有貫通東西的一排平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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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普福收藏銀子】曆史上,在抄普福家時,沒有發現銀子,有人懷疑財產寄存其他地方。後在普福的老宅後院掘地三尺,終於挖出二百萬兩白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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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恒為高桓求情】然後被乾隆訓斥的話乃是曆史記錄。兩淮鹽引案乃乾隆朝第一大案,紀曉嵐因親家盧見曾涉入兩淮鹽引案,被發配邊疆數年也是曆史記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