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打鬼(三)
作者:朱顏1999      更新:2020-12-31 07:39      字數:5307
  乾隆十年,皇帝命於敏中督山東、浙江學政。他在任內為朝廷選拔人才,建修學宮,革除積弊,頗得士林讚譽。後奉旨回京入上書房,教習皇子,督課教學,嚴謹善教,深得帝寵,累遷內閣學士。是以大阿哥們都和他熟悉。乾隆十五年,複督山東學政。乾隆十九年,擢為兵部侍郎。

  乾隆二十一年,其父於樹範去世,於敏中歸籍服喪。守製不久,乾隆二十二年,於敏中受特詔赴京署刑部左侍郎。孰料,乾隆二十三年,嗣父於枋亡故。此次治喪後不久,他的生母也去世了,於敏中隻好戴喪辦喪。為了早日返回朝廷,於敏中向朝廷隱瞞了喪母一事。禦史朱嵇知道此事後,立即疏劾於敏中將“兩次親喪,蒙混為一,恝然赴官。”於敏中申辯說,在六部任職的大臣與戌守邊疆的將士沒有兩樣,不應該為家事而影響國家大事。皇帝也因其職任不可替代,惜其文才,原諒了他的這次過失,反而斥責朱嵇“汙人名節,不無過當”。當年年底,授於敏中戶部侍郎。

  於敏中在漢臣裏資曆突出,自汪由敦去世,至此軍機裏又進了一名漢臣。夢麟不幸病卒,裘日修能治水調河工,於是現在軍機處有漢人二,滿人二,隻是傅恒現在暫時未回。緊接著,皇帝又下旨,將阿裏袞調回京,繼續擔任兵部侍郎和軍機大臣。弘晝和那拉氏對皇帝這一係列旨意頗有不解之處,但阿裏袞回京,自是對他們有利。

  清漪園因工程再度擱置,方圓無人,門庭冷落,除了守門的,其餘官員都是幾日才來一次,從上到下皆如此,傅恒也不加責難。這日,一輛樸素的灰色轎子到了園門口,下來一個四十多歲儒生模樣的男子,他和門衛說了幾句,便被領去見傅恒。

  傅恒見到他十分高興,他忙跪下叩頭,道:傅中堂!好久不見!看您如此精神,小人安心了。傅恒起身扶起他來,道:邵先生,請坐。這人正是汪由敦的首席幕僚邵璠。邵璠忙道:不敢不敢,中堂大人還是叫我邵璠。說著在下首椅子裏坐了,又對傅恒道:汪家這兩年全是仰仗大人。於大人終於得入軍機,更是大人之功,我等感激不盡!老爺重壚有知,必然安慰之極!

  原來,自兩年前,汪由敦去世那日,叫邵璠諸事聯絡傅恒,兩人便開始了秘密通信,因不方便公開見麵。而早在二十一年時,傅恒便推薦過於敏中入軍機,隻是皇帝未首肯。傅恒微笑道:皇上看重汪老,蔭及汪家子孫是情理中事,汪大少之前便蔭襲了六品主事。於敏中之事更是皇上的聖裁。

  邵璠搖搖頭,道:二少爺授兵部主事,充軍機處章京,皆因大人一力主持,若非您教他以賜祭葬入謝,麵見了皇上,又說他書法隨老爺的風格,他怎能有今日!自老爺去世,和親王一力推薦滿人,若不是大人在其中斡旋,於大人也絕入不了軍機。傅恒道:汪二少本可捐蔭生,卻循科舉,二十歲便中了舉人,實乃可造之才。於大人天賦過人,官績顯著,又有資曆,一心想報效朝廷,皇上十分賞識其才學,常誇讚於他。傅恒不過是舉手之勞。

  邵璠搖搖頭道:大人太謙虛了。多少聰穎的名家子弟在仕途何等艱難,更別說入軍機親近皇上,您對汪家的恩義,老夫人讓小人親自代致感謝。老爺在世時也看好於大人,但那時他就和小人說,於敏中要上去,別說滿人不服,漢人也不服,果不其然,朱嵇的彈劾就是一例。

  傅恒點點頭,道:請回去問老夫人好。有才華的人總是為人所嫉,丁憂的事,於大人確實有不合禮製之處,好在皇上護著他。如今入了軍機,望他能給朝堂帶來一股新風。邵璠忙稱是,又道:傅中堂,您位高權重,卻禮賢下士,正直無私,受百官景仰。這次烏什之亂,更挺身而出,為了回疆百姓寧可自己受罰,邵璠多年一直仰慕大人,隻是滿漢有別,小人又身份低微,不敢高攀大人。如蒙大人不棄,從今往後,小人願奉大人為主。說著起身,又跪在傅恒麵前。

  傅恒有點兒驚異,忙扶起他來,叫他坐了,道:邵先生言重了,傅恒高官厚祿,深受皇恩,理應為國家社稷鞠躬盡瘁,民乃國家之根本,為民就是為國。如今傅恒乃有罪之身,也是蒙皇上恩典,才得以安閑於此,先生實在不應和我扯上什麽關係,若不是這裏偏僻現在又無人問津,我也不會叫你來這裏會麵。傅恒可舉薦你入六部任職,隻是須從小官做起。邵璠搖了搖頭,道:大人,若邵璠願意做官,二十年前中進士的時候就做了。當年,邵璠正是不願入朝為官,所以才在汪大人府上做了西賓。

  傅恒點點頭,邵璠曾和自己說過,邵家乃江南泰州望族,先祖自明朝萬曆年間中進士後,屢出進士,科第之家,代代為官,清朝入關後,祖訓不得入仕,他和於敏中其實是同年進士且同歲,算是舊識。後得汪由敦賞識,除了教汪家子弟讀書,還成為汪府的首席幕僚,極受禮遇,薪俸豐厚。汪由敦逝後,汪府幕僚解散,邵璠便在外麵開館授課,收學生不分貴賤,隻看好學與否,他所開設的“光璠堂”這兩年在京城裏已小有名氣。於是一笑,道:我也是滿人。

  邵璠道:大人,隻要不入仕,邵璠便不違祖訓。邵璠之前侍奉汪老爺快二十年,汪大人乃軍機重臣,邵璠早已不是獨善其身的清白寒儒。小人知道,大人家中並無幕僚,但小人覺得,這似乎不合大人的身份地位。傅恒剛要說話,邵璠道:小人明白,皇上多疑,大人作為椒房外戚,位子更十分敏感,要避朋黨之嫌,小人想奉大人為主,願為大人驅策,但無需明麵來往,就和以前一樣便好。其實和親王的幕僚人數眾多,大人就是有幕僚,小人又非官場中人,皇上也不會說什麽。

  傅恒看著邵璠,邵璠道:中堂明白我的意思,和親王一直想對付大人,如今大人因烏什回亂得罪了皇上,他們便有機可趁。之前大人和容妃的流言,就是他府裏的手筆。而今,朝中許多趨炎附勢之流見大人被罰,更一股腦去依附了和親王,滿臣漢臣都有,聽說鐵獅子胡同門庭若市,和親王春風得意,小人很為大人擔憂。

  傅恒笑起來,說道:邵先生,你消息很靈通阿!邵璠忙道:不敢,小人是關心大人。拙荊的族妹乃德保大人的侍妾,流言那件事,皇上派了德保大人主理,所以小人略有耳聞。傅恒點點頭,道:多謝你關心。你說的事,容我想想。邵璠忙又站起行禮,道:謝大人,邵璠恭候中堂回複。

  兩人又說了一陣,邵璠走後,傅恒眼裏閃過一抹精光,嘴角扯起一個微笑。邵璠不知道他和容妃的流言源頭並不是弘晝而是黃教,皇帝處理此事嘛,他一早已聽瓔珞說了,那其實是容妃……且那事涉及皇帝對多羅的猜忌……

  永瑺因爺爺允祿和傅恒一起編書,自己又和弘晝交好,便把瑪父說傅恒似乎很平靜,有恃無恐的話告訴給了弘晝,弘晝不得要領,隻暗自思量。

  李玉見傅恒和皇帝這個樣子,心裏十分著急,這日便和容妃說,太後也很關心,不知道皇上要如何處置傅恒大人,為朝廷社稷擔憂,還專門叫他去暢春園,教容妃娘娘去探問皇上的心意。容妃隻和李玉說,教他和太後不要著急,傅恒大人自有計較。李玉道:年前是不會,但納蘭夫人生子之後就難說了。容妃笑道:你覺得皇上會讓夫人傷心嗎?

  李玉搖搖頭,道:奴才明白娘娘的意思,但是,這不是小事,軍機都補新人了!不就是因為傅恒大人現在不在軍機理事。奴才看這一次,可真是說不好了!然後壓低聲音道:皇上說不定將賬一起算了,正是因為納蘭夫人!您不知道,最近一些臣工給皇上上折子,說是不能姑息軍機大臣,這說的是誰?還不是傅恒大人?隻是不敢明說,因為這事兒太大了,又不知道皇上到底是什麽心思。

  容妃隻嫣然一笑,道:你放心,傅恒大人絕不會有事。端起茶來,喝了幾口,又閑閑地問:都是些什麽人給皇上上折子?和親王的人?李玉從未想過此事,心裏一驚,忙道:這奴才不知道,但奴才最近見和親王心情很好的樣子,可不是前一陣子。容妃點點頭,又問:皇上看了那些折子,有什麽反應?李玉搖搖頭道:臉色不善,奴才才為傅恒大人擔心哪。容妃再問:太後怎麽說?李玉道:奴才沒告訴太後這些,她老人家也沒問。容妃點點頭,道:我知道了,你去吧,皇額娘若還是不放心,我去見她。李玉點點頭,見她神秘,也不再問。

  傅恒回家後,瓔珞見他心情沉重,便問是什麽事,傅恒歎了口氣,將邵璠告訴自己的,皇帝已教海蘭察處決了烏什叛亂首領的事,瓔珞也歎息一聲,道:這個海蘭察,他是不會抗旨的。傅恒,我想好了,等長安生了,我們就離開京城。我今日已寫信給皇上,說了此事,我相信他會放我們離開,小全子在南邊兒,我們就去住在那邊兒,這樣,他不用回來,就可以和珍珠團聚。

  傅恒這才想起來,他們回京後,玉京園邊上買的那小宅子也一直未有開工,看來瓔珞早就想好了。於是將她抱在懷裏,道:都是我教你擔心了,我教大哥不要告訴額娘她們,是怕他們擔心,可總是無法瞞住你,等長安生了再說吧。瓔珞心裏難過,流下淚來。傅恒一直寬慰她,說自己絕對不會有事。但瓔珞心裏所想和李玉說的一樣,皇帝多半會趁此機會秋後算賬,傅恒將因為她萬劫不複。她多年前已不再擔心皇帝會對傅恒如何,但這件事後,她原來的恐懼都回來了。

  每年十二月,達d賴l和班b禪c的使者及蒙古王公照例上京朝貢,然後參加正月裏的佛事典儀。皇帝每到此時便忙得不可開交,後宮自然進入冷清的日子。

  新年裏藏廟最隆重的佛事活動就是打鬼跳步紮,在雙黃寺和雍和宮分別舉行。順治八年,將德勝門外的普靜禪林改建為東黃寺,次年,為了迎接五世達d賴l,又在毗鄰普靜禪林的遼金時期舊有寺廟“匯宗梵宇”的基礎上建成西黃寺,東西二寺便是著名的黃教雙寺,極為巍峨,俗稱雙黃寺,是達d賴l和班b禪c入京時的特定駐錫之所,雙黃寺事務由理藩院轄理。

  每年正月裏,雙黃寺喇嘛在寺前跳舞撒灰,並舍給觀看的人錢文,正月十五日演習打鬼,是一種伏魔除邪儀式,到正月二十三日正式打鬼,聚眾常萬餘人。因此,雙黃寺外在正月裏會形成集市,城中男女爭來觀看,寺前教場上遊人囤聚,又有買賣趕趁香茶果食,及妝彩,傀儡,紙鳶,竹馬,串鼓,蝴蝶,瑣碎戲劇等,熱鬧非凡,大眾不僅是驅鬼送崇,迎來吉祥,還可參加廟會集市。而雍和宮的佛事活動從正月二十三日至二月初一共八日,二十九日打鬼,隻是皇家關門獨享。

  這日傍晚,皇帝翻了容妃的牌子,但彩雲告訴李玉,說容妃今天去清真寺做昏禮回來後就病了,無法去侍奉皇帝。皇帝心裏有數,隻說自己知道了。李玉便立在一旁不再言語。批完折子後,已近亥時,皇帝還是忍不住,說去看看沉壁。李玉便拿了四方琉璃宮燈,在前麵引路。皇帝見李玉最近也十分沉默,便道:你們都是為了傅恒吧?李玉道:不知道皇上說的都是什麽人,奴才是擔心傅恒大人,怕皇上失去一位重臣。皇帝沒言語,進了隆禧館,彩雲上來回說容妃娘娘早就睡了。皇帝也不問情況,叫李玉在外麵守著,進了容妃的寢室。

  屋裏光線十分昏暗,皇帝掀開床帳,見容妃在沉睡,滿床幽香,一時心裏不知是什麽滋味,轉身就走,走到門邊,又折返來,將一邊床帳掀開,自己坐在床邊,坐了一會兒,道:沉壁,朕知道,你沒睡,自瓔珞他們回來,你就神思不屬,朕早看出來了,你是為了他們擔心,朕都知道。容妃毫無動靜。皇帝長歎了一口氣,道:沉壁,你為了他們和朕鬧別扭,其實是為了永琪和安兒對嗎?你真是因為兒子疏遠朕了?早知道,那時候,朕就不應該將他們給了你。容妃還是毫無動靜。

  皇帝心裏十分生氣,抬腳便走,出了正門,徑直向外走去,李玉見狀吃了一驚,匆忙掌燈跟上皇帝。皇帝在夜色裏走著,忽然感到冬夜的淒涼,十分想找人陪伴,等李玉上來後,便叫他去召武貴人來養心殿。因為沉壁,自己已多年不在養心殿幸別人,這一回可要讓她瞧瞧。李玉轉身就走,才走了幾步,又被皇帝叫住。皇帝無暇想怎麽李玉這回不向著容妃了,一轉身,怒氣衝衝地往回走,絕不能讓沉壁如此任性,如此恃寵要挾自己,自己對她的破例是前所未有的!他就是對她太好了!她定是裝睡,故意不理自己,不行,一定要叫她起來問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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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域同文誌》24卷,是一部滿文、漢文、蒙古文、藏文、維吾爾文、托忒蒙古文等6種文字的人名、地名的對譯辭書,清大學士傅恒莊親王允祿等奉敕撰 。全書按地區編排,依次為新疆地區、青海地區、西藏地區。內容主要包括新疆、青海和西藏等地區的地名、山水名及準噶爾部、回部等各部上層人物名的解釋。分為天、地、山、水、人5類,每一詞條都用6種文字對照。首列滿文,次列漢文,並詳注詞義,其次用漢文三合切音字標滿文標準音,再依此排列蒙文、藏文、托忒蒙古文、維吾爾文等,各注譯語、對音。本書是清代統治者平定西域後為掃清語言障礙、鞏固西北邊疆的統治而編撰的,由乾隆皇帝親自審定,是研究西北少數民族曆史地理的重要工具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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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蔭生封建社會中對憑借父祖餘蔭取得監生資格者的稱呼。蔭生名目較多,如皇帝特給的稱恩生,先代殉職而給予的稱難蔭等。名義上入監讀書,實際隻須經過一次考試即可獲得一定官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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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堂清朝的時候,稱軍機大臣叫做中堂大人,因為軍機是朝務的核心中樞,朝廷的內閣,而且軍機大臣沒有固定的官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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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汪承霈汪由敦第二子。字春濃。乾隆十二年中舉,長於詩詞、古文,書風與父親相近,又善畫,山水、人物、花卉俱佳,有《畫萬年花甲卷》等傳世。由敦既卒,喪終,承霈以賜祭葬入謝。傅恒為言承霈書類由敦,授六品兵部主事,充軍機處章京。累遷郎中,除福建邵武知府。時母年八十,請軍機大臣為陳情,留京供職,複補戶部郎中。三十六年,征討小金川,從征阿桂,後累遷工部侍郎,戶部侍郎。嘉慶初年,為左都禦史,署兵部尚書。